飄天文學 > 花重錦官城 >第 106 章 第 106 章
    陸舟倚在窗邊看窗外霧氣漸漸退散,月牙逐漸顯露,掛在樹梢,瞧着頗有幾分靜謐之意。但他知道今夜註定許多人無法安眠。

    李雲璟和袁敘白對坐桌前挑燈看話本,見陸舟在窗邊站了好久了,不由道:“師弟,窗邊冷,你進來暖和暖和,看再生病了。”

    陸舟道:“我好像聞到了濃煙的味道。”

    袁敘白難得從話本里擡起頭來,刺兒道:“那你鼻子可夠長的,宋家和咱們隔着好幾條大街呢。”

    話音剛落便聽門外吉祥喊道:“小四爺,提刑司衙門來人了!”

    幾人一聽,忙撂下書取下搭在屏風上的大氅披上,匆匆出了門。

    門外項冬青已經套好馬車,漆黑的小巷不多時便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又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王自清早就知曉陸舟的計劃,今夜也是特特在衙門等候。他見幾人來了,便道:“錢三已經審完了,只是個小角色。宋夫人那邊已經動手了,宋顯的靈堂被燒,宋家上下轟動,只等宋夫人那邊處理好,我們便可以行動了。”

    袁敘白搓了搓手,嘀咕道:“但願宋顯在天有靈,保佑我們辦事順利。”

    尹輝已經瀕臨崩潰了,他不管不顧的找到宋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低聲吼道:“明天宋顯就要出殯了,你這是做什麼!火燒靈堂,把衙門的人引來,生怕事情鬧的還不夠大是不是!”

    宋昱此刻也顧不上什麼長輩不長輩了,他陰着臉說:“我還想問你呢,最近我們手頭的生意屢受打壓,主院那曹氏又從我們手裏奪回許多產業,是不是你想報復她才生了火燒靈堂的心思!”

    尹輝道:“我怎麼能做這種事兒!我巴不得趕緊把那死人給送走呢!”他指着宋昱罵道:“倒是你,本來殺死宋顯的計劃萬無一失,只等吳樹殺了人我便將他關起來,不會有人發現真兇。可偏偏當天你橫插一腳出現在現場!一旦吳樹供出你來,你有想過下場麼!”

    宋昱也很惱火:“誰讓舅舅沒看住人,讓吳樹跑……”

    舅甥倆目光一碰,不由驚呼:“難道是吳樹幹的!”

    尹輝暗叫不好:“曹氏報了官,還聲稱現場有存留的物證。難道吳樹留下了什麼不利我們的東西?”他看着宋昱:“當天你可有什麼東西在吳樹手上?”

    宋昱擰眉想了想,忽然腦子轟的一下:“壞了,當天吳樹用來勒死宋顯的腰帶是我的!”

    尹輝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覺得宋家的天漏了,哪兒哪兒都是破洞。走私的事兒還懸在頭頂呢,家裏這不省心的外甥又巴巴的給人遞刀子!

    他抹了把臉道:“趁衙門的人還沒到,我們還有時間,速速派人去靈堂還有曹氏的院子給我搜,一定要把東西找出來!”

    宋昱就道:“東西一定落在曹氏手裏了,我們怎麼拿呀!”

    尹輝目光狠厲,咬牙道:“宋顯靈堂被燒,曹氏大悲,急火攻心而亡!”

    宋昱明白,這是要送他們母子團圓了。

    曹掌櫃抽了人手守在曹氏身邊,他知道風聲一旦放出去,背後真兇一定會來探底,這纔是真正狩獵的時刻,就看誰能沉得住氣。

    他看着一臉沉鬱的夫人,心道事情鬧的這麼大,不管能不能成,都已經無法收場了。夫人到底還是宋家的夫人,就算宋家看在曹大人面上不會把夫人怎麼樣,但曹大人畢竟遠在登州,這成都府還是宋家的勢力範圍,只怕夫人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曹氏拿過茶杯喝了口茶,他見曹掌櫃眉頭緊鎖,不由道:“你不必擔心,他們一定會動手的。”

    曹掌櫃道:“我也希望如此。我只是覺得夫人此舉未免有些冒進了。就算抓了錢三,也只能說明他殺了曹嬤嬤。曹嬤嬤見的人究竟是誰我們無從得知,手裏亦沒有實證,如若真兇不肯出手,我們所有功夫都白費了,若被宋宏明察覺此事是夫人所謂,只怕還要再生波瀾。還有陸公子,他的確聰慧敏銳,但畢竟年紀尚輕,不知後宅深淺。夫人有些太過依賴他了。”

    曹氏就道:“我知道曹掌櫃好意。但此事我自有分寸,曹掌櫃看着便是。”

    其實陸舟最先說出這個計劃時,曹氏心裏也是不託底的。雖然只是一場戲,宋顯真正的屍身仍保存在提刑司衙門。但誠如曹掌櫃所說,這件事委實有些冒險。真正讓曹氏下定決心孤注一擲的是在看過宋顯沒有來得及寄出的那封信之後。

    她在賭,他們都在賭。

    陸舟坐在椅子上,手握成空拳下意識的敲打着膝蓋,嘴脣緊抿着,目光落在虛空一點,不知心裏在琢磨什麼。

    李雲璟託着下巴看着陸舟,也不敢過去打擾。袁敘白乾脆趴在桌子上補覺,時不時的抽一下腿證明他還“活着”。

    丑時的梆子已經敲響,陸舟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李雲璟迷迷糊糊間聽見響動,只是眼皮太重了,他睜不開眼。不過他能感覺到一絲暖意,有人在他身上搭了一條毯子。是師弟吧,師弟一向都很關心他的。他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做了什麼美夢。

    再有意識時天已微微亮了。李雲璟晃動僵硬的脖頸做起來,只覺得渾身彷彿散了架一樣。他抹了把嘴角的口水,腦子還有些懵。呆愣一會兒神魂方纔緩緩歸爲,然後他就看到趴在對面睡的正香的袁敘白。

    四下一看,屋子裏只有他們倆,不見陸舟。李雲璟揉了揉太陽穴,忽然猛地瞪大眼睛,騰的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我們是來辦案的,怎麼就睡着了!師弟呢!”

    袁敘白被他這一吼嚇的一個激靈,猛地彈起身子閉着眼睛問:“怎麼了怎麼了!”

    李雲璟用力晃了晃袁敘白,喊道:“大頭快醒醒,我們去找師弟!”

    袁敘白被他晃的差點兒就吐了,他沒好氣兒道:“那麼大人呢丟不了,再說我們可是在提刑司衙門,誰不要命了敢來衙門偷人。”說着打了個哈欠道:“時候還早呢,再睡會兒吧。”

    李雲璟捏着他耳朵把他提溜起來:“睡什麼睡,我們來提刑司衙門又不是睡覺的,案子進展如何我們還不知道呢!”

    袁敘白被他掐的耳朵痛,只能隨着李雲璟的力道往門口走,才一推門就見陸舟一臉疲憊的回來了。

    李雲璟立馬鬆開袁敘白的耳朵,急問陸舟:“師弟你去哪兒了?案子有結果了麼?”

    陸舟點了點頭:“抓到人了,我跟着王提刑審了半夜,宋夫人那邊將宋府控制住了,拿了相關的人。吳樹那邊也鬆口了,現如今人證物證皆在,案子差不多可以結了。不過後面都是王提刑的事兒了。”

    袁敘白一聽立馬精神了,忙問:“兇手到底是誰啊?”

    陸舟眼睛一沉:“宋昱。”

    袁敘白驚呼:“還真是他呀!宋昱被抓起來了?”

    陸舟搖頭:“那倒還沒有,不過衙門的人圍了宋府,早晚會將人拿下的。宋夫人的意思是開堂公審,宋宏明態度強硬,不許此案過堂,不許官府插手,想要自傢俬了此事。”

    李雲璟就道:“這可是上報到提刑司衙門的案子,又不歸成都府管,宋宏明多大臉呀,他說不過堂就不過堂了?”

    陸舟嘆道:“宋宏明是宋顯的親爹,他也算苦主,又是宋家一家之主。此案乃宋家自家恩怨,他的確有權利不經過官府。還有,那宋家老太太拿着三尺白綾鬧到宋夫人跟前,說若宋昱被抓,她就吊死在宋夫人院子裏頭。”

    袁敘白就忍不住牙疼:“這老太太之前不是說病的下不來牀麼,怎麼我瞧着老太太這活潑勁兒,還挺歡實呢。”

    李雲璟也忍不住吐槽:“爲老不尊,上樑不正下樑歪,倒真是難爲宋夫人了。不過事情到了這份上,宋夫人應該也不會再給宋老太太臉面了。殺人者償命,天經地義,到哪兒都是宋夫人佔理。”

    陸舟就道:“話是這麼說,可若宋家老太太當真魚死網破吊死在宋夫人院子裏頭,那麼世人反而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譴責宋夫人。不管怎麼說,宋老太太都是宋夫人的婆母,她若違逆婆母,便是大不孝。”

    李雲璟揉了把腦袋,忍不住替宋夫人犯愁:“好難啊!”

    袁敘白問陸舟:“那吳槐那邊呢?既然真兇落網,他應該沒事兒了吧。”

    陸舟道:“吳槐按理是已經脫罪了的,但當日他也在案發現場,目下還要作爲證人。不過王提刑放話,他可以先回家了。但務必要保證隨叫隨到。”

    他嘆了口氣:“其實我倒希望此案可以順利過堂公審,因爲只有這樣,吳槐纔算是光明正大的洗脫罪名。”

    李雲璟道:“只要問心無愧,那就把腰板挺直,管他旁人說什麼。就算吳槐堂堂正正的洗脫了罪名,也難免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我倒覺得這件事能否過去,公審與否並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吳槐自己能不能過得去這個坎。”

    陸舟挑眉看了眼李雲璟,忍不住豎起拇指:“師兄,境界高啊!”

    李雲璟撣了撣袍子,略爲矜持的點了點頭:“還行吧,我畢竟是師兄嘛。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