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重錦官城 >第 184 章 第 184 章
    “小禹呀,你家大人最近是不是上火了?小小年紀怎麼見天兒這麼大氣呢?瞧瞧那臉拉拉的,快趕上驢了。”

    張尚慶端着切好的一盤涼瓜送到前衙,還跟孟禹說:“等你家大人回來叫他喫幾塊敗敗火氣,如今暑期正盛呢,火氣太大可不好。”

    孟禹就樂:“大人這是爲公事發愁呢。多謝張老爺啦,我先拿冷水拔上,不然大人回來瓜都溫吞了。”

    張尚慶從盤子裏拿了一塊給他:“你先喫兩塊,可甜了。”

    孟禹笑眯眯的接過,還不忘謝謝張尚慶。張尚慶就摸了摸他的頭,心裏嘆道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送完了瓜正要走,扭頭就看見風風火火一臉怒氣的陸舟大步流星的往這邊來,張尚慶心一提,趕忙提溜着衣襬貼着牆根兒溜了。

    孟禹就縮着脖子樂。

    “大人,喫些涼瓜消消暑吧,我娘做了冰酪,也在後廚,我這就去給大人拿。”

    陸舟本來一肚子氣,看到孟禹之後心情頓時又變得複雜起來。他捋了一把孟禹的腦袋,語氣也不像適才那樣冰冷了:“去拿冰酪吧,給自己也拿一碗,多加點兒牛乳,瞧你最近好像瘦了,不過倒是長高了。”

    孟禹就道:“我跟着吉管家一起喫飯,伙食可好了呢,比我在家喫的都好。”

    陸舟想起從竹苑找到的幾個少年,那樣小的年紀卻要被那些齷齪之人如此折磨,心就忍不住抽痛。

    他進了屋,拿起筆來想寫些什麼,可思緒混亂,遲遲沒有落筆。平復了好久,他展開宣紙,給皇帝上了一份奏摺。

    “……臣以爲,少年乃國之未來。然弱小之軀卻遭人□□虐待,實乃喪失倫理道德,更有違天道,亦屬戕害我大陳國之希望。律法明令禁止豢養孌童,卻屢禁不止,蓋因犯此罪行者多爲達官顯貴,有諸多倚仗,更有官府設法包庇,百姓無處伸冤……臣反覆思量,認爲此事該當從重處罰,殺一儆百以警示後來者,並更改律法條令,凡有誘拐、豢養、褻玩孌童者,主犯死刑,從犯流放,決不輕饒……”

    他扔下筆,仍覺心中餘怒未消。他只隨便搜了一個小倌館,便有這麼多孌童。可想而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無辜少年苦苦掙扎。

    ……

    “你說什麼?他抄了竹苑?!”德祿心一驚:“他怎麼突然想到抄了竹苑,最近竹苑做什麼了?惹他了?”

    隨從說:“小人也不知,知縣大人突然帶人去了竹苑,裏頭的人無論是管事小廝還是頭牌,就連去取樂的客人都一併被陸知縣帶回縣衙了,整個竹苑都被他抄空了,一個人都沒放過。還留了人守在竹苑,周圍都用竹竿拴着長布條給攔上了,布條上還拴着官府的封條,說是誰敢擅闖,就是和官府作對,他要將人拿了下獄的。”

    德祿瞳孔一縮,原本按照計劃發展,突然橫生枝節被他摸到了竹苑,若是被主人知道,必又責罵於他。在心中反覆衡量過後,他吩咐隨從:“傳話下去,計劃提前實行。”

    竹苑裏頭有些不乾淨的東西,他唯恐被陸舟查出來,但眼下他正盯着竹苑,他也沒辦法安排什麼,一旦衝動行事反被陸舟抓住馬腳可就得不償失了。唯今之計也只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沒機會去管竹苑的事兒,他也好放手施爲,趁早清理乾淨。

    陸舟辦事一向不喜歡拖拉,他把竹苑的人帶回來之後便去審問了。那些嫖客們都是竹苑的常客,他根據竹苑搜出的賬簿覈對,沒什麼問題的便給放了出去,畢竟大牢空間有限嘛。有兩個嫖客的記錄有些問題,他逼問之下方纔知道這兩人偶爾會找雛兒,也就是孌童。

    “大陳律法明令禁止侵犯孌童,你二人已觸犯律法,本官依律將你二人□□,怎麼,不服?”

    那二人梗着脖子道:“玩兒孌童的又不止我二人,大人怎麼只盯着我們!”

    陸舟冷笑:“哦?那你們說說還有誰?”

    二人不吱聲了。

    陸舟就道:“羅家?賈家?還是榮家?你們說得出並給得出憑證,本官自然要抓人的。”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焰立馬就壓下去了。

    “大人,您就饒了我們吧,我們都沒讀過什麼書,哪裏知道這是犯法的呀。這回知道了,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

    陸舟眉梢一挑:“行啊,想要本官從輕處理也不是不可,說說你們都是怎麼交易的。”

    其中一人說:“孌童稀罕,平日少見,所以都得同竹掌櫃提前預約,一般半月內能有新貨送到。到時竹苑的人會給我們下帖子,我們拿着憑據就可以去了。價錢要比尋常小倌貴上三倍不止。”

    另一人補充道:“因爲孌童年紀小,身體承受不住太多,每次只能供一人玩樂,要是再多,命就沒了。以前聽說常有這樣的事兒。”

    陸舟手握成拳,眼凝成冰。

    審問玩嫖客,他又去看了看那幾個少年,這次從竹苑搜出來的一共有五個少年,他喊來那日盯梢宇文睿的人,讓他辨認一番,果然其中有一個是那日出現在翠玉軒的。

    幾個少年像是受驚的鳥,陸舟安撫了好一會兒方纔讓他們安靜下來。

    “你們的家都在哪裏?我過後會差人給你們家裏送信,讓你們的家人來接你們回家。”

    少年們面面相覷,有個孩子說:“不記得了。”

    還有個孩子說:“李家村。”

    “哪個李家村?平縣?文縣?”

    那孩子搖搖頭:“就是李家村。”

    陸舟聽他口音不像是登州府人,想來是從其他州府來的。這可就難辦了。

    他按了按眉心,道:“你們先在縣衙住着,我回頭想想辦法幫你們找到家人。”

    那個虛弱的少年說:“青天大老爺,能不能幫我救救我弟弟。”

    陸舟問:“你弟弟?他也是……”

    少年點了點頭:“我叫吳大郎,我弟弟吳二郎,我們在廟會上被拐子拐了。然後被帶到了這裏,他們逼着我……”少年臉色漲紅,連眼神都變了。

    陸舟忙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弟弟也在那個茶樓,他們也定會逼迫他做那種事兒,他才七歲,才七歲呀!”

    陸舟拍了拍吳大郎的肩膀:“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弟弟救回來的。”

    離開大牢的時候陸舟的心情有些沉重。今天的太陽有些毒辣刺眼,如此就更顯得角落裏陰暗的厲害。這世上有太多齷齪被掩蓋在繁華的表象之下,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曾想過,這些齷齪就明晃晃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着,每一天都在發生着……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孫狗子連滾帶爬的跑回了縣衙,喘着粗氣道:“出,出人命了大人!”

    “怎麼回事兒,你慢慢說。”

    孫狗子緊着緩兩口氣說:“翠,翠玉軒,死人了!”

    陸舟眼睛一瞪:“什麼時候的事兒,死的人是誰,報官的又是誰?”

    孫狗子道:“不,不知道,報官的是翠玉軒的小廝,封四哥在那兒守着呢,四周都攔上了,沒讓外人進。”

    陸舟拔腿就走,總覺得這些日子的不平靜似乎就是爲了今天。直到他到了翠玉軒看到死在血泊裏的熟悉的身影,他忽然就冷靜下來了。死的人是宇文睿,也就是說大陳同北晉的聯盟已經被某些人獲悉,所以他們的目標就是殺死北晉使者,破壞這次聯盟,如無意外,兇手應該是潛伏在平縣的北遼細作。

    “大人,就是這小子乾的。”翠玉軒的餘掌櫃拎着一個半大孩子過來:“出事兒的時候就是這孩子在屋裏伺候,你看他手上還有血呢大人!”

    陸舟眼神一瞥,見這孩子的模樣同吳大郎有幾分神似,冷臉也緩和幾分。他衝那孩子招招手。那孩子害怕的往後縮了縮,滿手的血散着濃烈的腥氣。

    陸舟軟了聲音:“吳二郎?你是不是吳二郎,我認識你哥哥。”

    餘掌櫃眸光閃了閃。

    吳二郎聽見哥哥,猶豫了一下,方纔畏畏縮縮的上前,小聲說道:“人是我殺的。”

    陸舟摸了摸他的頭:“我們先不說這個。”

    他直起身吩咐封四和孫狗子:“把翠玉軒的人都帶回去,一個不留。”

    餘掌櫃哪見過這樣辦事兒的,忙道:“大人,這事兒同小的們可不相干呀。小的們好好的配合大人調查,大人怎還……”

    陸舟喝道:“本官如何辦案還需要用你來教?不如這知縣給你來當!”

    餘掌櫃閉了嘴,但臉上仍有幾分不服。

    一般官府辦案只捉拿直接嫌疑的嫌犯,像餘掌櫃這種說在場又不算在場的是不算做嫌犯範圍內的,他們只需不離開本地,隨時準備配合官府調查問話即可。但偏偏趕上陸舟這兩日火氣大,這餘掌櫃又顯然未將他看在眼裏,還帶着一絲挑釁的意味在。明晃晃的往槍口上撞,陸舟當然如他所願。他是一縣知縣,他說翠玉軒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誰敢反駁!

    他掏出手帕給吳二郎擦了擦手上的血,只聽吳二郎小聲道:“人是我殺的。”

    陸舟擡眸看了看他,只見他眼神有些呆滯,恐怕是嚇壞了。他就說:“是誰說人是你殺的呢?”

    “所有人都在說。”

    “所有人都在說,便一定是事實麼?”

    吳二郎歪了歪頭:“大人,我害怕。”

    陸舟道:“不怕,大人給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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