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重錦官城 >第 224 章 第 224 章
    從李老夫人房裏出來時,夜色已深。李雲璟才下了臺階,藉着月光掩映,瞧見前頭有個人影。他走近了去瞧,見是項冬青,他抱着劍斜靠在樹幹上,仰頭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叔。”李雲璟輕輕喊了一聲。

    在不知道過往那些事的時候,李雲璟雖然知道青叔或許有些傷心往事,卻也沒有探詢的意思。可適才聽了祖母所言,方知青叔這些年所揹負的是何等沉重。

    同北遼一戰,李家軍被構陷通敵,劉霑把持朝政,不肯發兵援救。大軍腹背受敵,昔日朝夕相處的同袍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這些年,青叔一定很想他們吧。

    項冬青扭頭看了眼李雲璟,點了點頭,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李雲璟“嗯”了一聲,半響後道:“青叔,以後的路,我知道該怎麼走了。這些年讓您跟在我身邊保護我,委屈您了。”

    項冬青眉頭一動。

    房間裏昏黃的燭火將一個脊背略有些佝僂的身影映照在窗紙上。滄桑,卻充滿力量。

    “老夫人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李雲璟感覺喉嚨有些酸澀,他點點頭:“阿璟都知道了。阿璟長大了,不能一味的接受大家的保護。我可以和大家一起並肩前行。”

    項冬青微微嘆了口氣:“也好。今時不同往日,我們李家不必再躲躲藏藏的過日子。我們都想阿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世上行走,光明正大的做我太原李家的公子。”

    做太原李家的公子,而不是趙家皇室子孫。因爲皇族和朝臣都不會允許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和皇帝有着一模一樣的臉。

    李雲璟心情沉重的回了房間,隔壁陸舟的房間還亮着燈。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去找師弟。

    陸舟知道師兄在門外,他沒進來,他也沒有出去。房門依舊沒有上栓。陸舟吹熄了燈,自顧躺下了。

    李雲璟睜着眼望着帳頂,思緒有些許混亂。他剛說過要努力,可躺下來想想,卻不知要如何努力。

    突然他想起李老夫人對他說,當年李家冤案或許另有玄機。李家倒了,對外獲利最大的是北遼。所以在這件事中他們定有參與。對內的獲益者則是劉曹兩家,李老夫人和李少禹曾懷疑他們是主謀。但查了多年最終得到的結果卻和想象中不同,劉曹或許有參與其中,但他們更多的是借勢推波助瀾。真正的主謀他們並沒有找到。也許這件事的背後還有一個推手。

    這讓他想到前幾年北遼突襲登州府之事。北遼落敗,劉曹傾頹。表面看來是陳國的一場勝利,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榮四被殺後被推進了另一重深淵。

    李雲璟坐起身,細細的將這些年的經歷回想一遍,眉頭狠狠皺起,自言自語道:“難道這背後的勢力和當年構陷李家的主謀是同一方勢力麼?”

    修長的手指按着眉心,也許他真該走一趟邊關。不止是看一看當年外祖父他們戰死的地方,他更想知道那些掩埋在黃沙之下的真相……

    “你要去邊關?”

    陸舟看着李雲璟眼下的烏黑,就知道他昨夜必是熬了整晚琢磨着這件事。雖面色疲憊,但目光清亮,眼神也和從前不一樣了。那雙總是染笑的眸子被沉穩和堅定覆蓋,不過一夕之間,整個人的氣場便沉澱了下來。

    “師兄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李雲璟將李家的事告訴了陸舟。祖母並沒有讓自己對師弟隱瞞,甚至連先生都知道了這件事,那便更沒有必要向師弟隱瞞什麼了。李陸兩家,還有邊關楊梁徐三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綁在了一起。還有伏太師和荀先生。大家都在朝同一個目標前行。不止是查明李家舊案的真相,亦是一場文武並重的朝局動盪。

    陸舟聽了之後有一瞬間的詫異,其實早在京城見到趙崇裕時他便隱隱有所懷疑了。

    “師弟辦過許多案子,我想去查李家舊案,師弟認爲我該從何處着手?”

    陸舟想了想,說:“既然師兄懷疑李家舊案和我們在登州府所查的案子有聯繫,不如從榮四之死入手。”

    “你想讓我查沈歸說的那個來自北遼的毒蟲?”

    “沒錯。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李雲璟想了想,點了點頭:“師弟的敏銳總是異於常人,我聽師弟的。”

    “那師兄打算何時啓程。”

    李雲璟道:“總要過完年的。”說到這兒他看了眼陸舟,頗有些委屈的說:“師弟好像一點兒不傷心的樣子,我們就要分開了呢,你怎也不留一留我。”

    “我留了,師兄便不走了麼?”

    李雲璟沒說話。

    陸舟道:“如果師兄果真因爲我的一句話而放棄,那我卻真的要傷心了。師兄是去做正經事兒呀。雖然我們要分開一段時間,但這是在所難免的。我即便捨不得師兄,但我知道這是師兄要走的路。”

    他看着李雲璟,鄭重其事的說:“師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個人肩上都有各自要承擔的責任。我們都不是對方的附庸。師兄這幾年一直陪我東奔西走,我雖高興師兄伴我身邊,但我更想師兄可以找到自己的路。從商也好,從文也罷。只要是師兄樂意的,我都會替師兄高興。”

    李雲璟伸手摸了摸陸舟的頭,第一次像一個師兄對待師弟那樣,寵溺、愛憐。

    “我總覺得這些年我們倆的身份反了。我雖在生活上照顧你,但在思想上,你纔是引領者。你比我更像一個師兄。”

    陸舟笑道:“可我願意當師弟,當李師兄的師弟。”

    李雲璟揉了揉他的腦袋,半開玩笑似的說:“師弟不會揹着我娶媳婦兒吧。”

    陸舟挑了挑眉,拂開他的手,道:“這就是考驗我們的時候了。若我們分開後各自有了喜歡的人,那便證明我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深。如果這樣,早早分開對我們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無非是人之常情,我們也無需怨怪對方。但還有一句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李雲璟反覆呢喃:“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笑了笑,認真的看着陸舟:“師弟說的話我記下了。”

    “……大師兄,你怎麼又在讀書啦,先生說這幾日不給我們留課業了。”外面傳來周澄的聲音。

    不大會兒便聽孟禹回道:“我只是習慣了日日都要讀點什麼,和先生是否留課業並無關係。”

    緊跟着吳信又說:“可我們說好了今天要去市集的呀!我們答應陸良哥哥他們了,陸儉還說要給雀兒妹妹買絨花兒呢。”

    孟禹笑道:“我又沒說不出去了,這會兒時候尚早呢。”

    “大師兄~”

    孟禹見幾個師弟一臉期待,無奈的搖搖頭,合上書本道:“好好好,我們這就走吧。”

    周澄歡呼一聲:“我們早食去外面喫,我想喫酒釀小圓子了。”

    孟禹戳了戳他額頭:“就知道是你攛掇的。”

    周澄嘿嘿一笑。

    不大會兒功夫,一羣半大少年你追我打的嬉笑着跑出了府門。守門的衙役瞧見一大幫孩子,不由咋舌,對同袍說:“咱陸大人家人丁可真興旺。”

    一大幫鬧哄哄的走了,李雲璟扭頭對陸舟說:“像不像我們小時候。”

    陸舟笑着點頭。

    不知想到什麼,李雲璟問陸舟:“剛纔吳信說的陸儉,是哪個小侄兒啊?你家孩子多,我只記得小名了。”

    陸舟就笑:“這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可要傷心死了。”

    李雲璟用胳膊肘拐了陸舟一下:“你不說誰會知道。”

    陸舟就把自家小輩給他盤了一遍:“當年先生給我家小輩的取名,按着‘溫良恭儉讓’往下捋。虎頭最年長,名喚陸溫,當時因爲要遠走邊關,先生便又給他取了字,懷寧。虎頭往下是豹子,便喚作陸良。豹子之後是獅子,名喚陸恭……”

    說到這兒李雲璟就順下去了:“所以大鵬是陸儉,你三哥家的文鷹是陸讓。”

    陸舟點頭。

    李雲璟盤了盤,又笑了起來:“你家還真有意思。虎頭和獅子是陸大哥家的,虎頭從武,獅子卻更愛讀書。陸二哥家也是如此,豹子科舉出仕,倒是大鵬嚷嚷着要當將軍。我昨兒還瞧見他去找青叔請教呢。你們家這纔是文武並舉呀。”

    陸舟頗爲矜持的笑笑:“無非是孩子多罷了。”

    李雲璟道:“孩子多熱鬧呢。我祖母就喜歡熱鬧。”

    “過兩日李小叔他們也該到了,會更熱鬧呢。”

    李雲璟想想也是有些期待。“就是可惜陸大哥沒能回來。”

    “對了師弟。”李雲璟道:“我若走了,你這提舉司衙門便少了個師爺。不如把陸生聘來吧。他是你本家侄孫,本就欽佩你。且他人品甚好,爲人敦厚,做事又細心。雖沒有科舉入仕,但讀過那麼多年書了,總也不差的。”

    陸舟斜睨他:“師兄倒是真會安排。”

    李雲璟纔不會承認他怕陸舟聘了個青年才俊什麼的,這要是朝夕相處起來,他醋都要喫飛了!

    陸舟一看李雲璟眼珠子滴溜溜轉,就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呢。欠欠兒的把腦袋湊過去,用手扇了扇鼻子,挪揄道:“師兄,我聞着好像誰家醋缸子翻了呢。”

    李雲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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