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漆黑的宅子,王結香岔開腿,雙手叉腰,登場的造型和臺詞都極其土氣。
“殷顯!聰明的我來了!”
她話音剛落,身後進門的方位配合地亮起了光。
是夕陽的光。
它透過墨綠色的窗柩照進屋子,悄然地填充着整個空間,光線的顏色是稀薄寡淡的橙,暖的色卻沒有暖的溫度。
王結香護住自己的腦袋,瞪直眼睛,以防像上次那樣,不記得來這兒的任務。
橙色愈濃。
目光所及之處,都被刷上一層舊日的光暈。
葉片發黑的塑料吊扇;淡棕色牆壁有幾塊斑駁脫落,露出後面的磚塊;冷了的飯菜被罩着菜罩;花紋繁複的大櫃子,上面放着一座老式的鐘。
她位於這座老宅的客廳位置,家裏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王結香拍拍自己安然無恙的小腦瓜,準備探索一下房間。
“鐺——鐺——”
鐘響了,把她嚇一跳。
鐘錶的報時聲,一共響了七聲。
做賊心虛,王結香總覺得馬上要來人,躡手躡腳走進了敞開大門的房間。
一進門,她就聞到很濃的藥味。
屋裏收拾得整潔。
牀鋪放着一把癢癢撓,以及幾件摺好的男裝。
王結香來到佔屋最大面積的書架前,裏頭擺滿了書籍。
有一層專門用來放牛皮紙袋,她隨手抽出一本,紙袋的封面寫着“教案”。
教案?房間的主人是老師嗎。
她記得殷顯說過,他的姥爺就是教師,他很崇拜他。
所以這個房間大概是他姥爺的房間。
帶上房門,王結香接着去了臨近的下一間。
那間是廁所。
王結香趁機照了照鏡子。
按每次進屋增加四歲的規律,鏡中是二十歲的她,跟她真實的相貌沒有太大差別。
“哪裏是殷顯的房間呢?”
她繼續走。
有一個小房間,裏面只有簡陋的牀和換洗衣物,不像。
另一個房間堆滿雜物,無法住人。
“找到了!”
開啓的下一個房間,書桌的桌面擺着一摞摞學習材料,寫着殷顯的大名。
他住過的房子王結香去了那麼多個,這裏的環境算是最好的。
採光好,屋內明亮寬敞。
牀頭櫃擺着一張老人抱着光屁股小殷顯的照片,溫馨又可愛。
陳設看着不壓抑,沒有像他的童年公寓,貼滿獎狀,東西收拾得一絲不苟。
屋裏有收音機,課桌旁有一箇舊舊的藤椅,椅子上放着蒲扇與水杯,好像有大人會坐在這兒跟他說說話,輔導他功課。
看來殷顯和他姥爺親近,是有緣由的。
房間內的擺設都是些尋常人家的物品,不貴重,卻樣樣樸實有細節,讓人感到親切舒服。
王結香坐在殷顯的位置上,乾巴巴地眨眼。
她一開始擔心,自己可疑地出現在別人家,被當做小偷。
但這會兒,整個家走一遍,完全碰到人,她反而茫然了。
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啊?
王結香唯一有印象的,是兔子跟她說過:他父母鬧離婚,他到姥爺家住了兩年。
難道是要阻止他父母離婚?想辦法讓他搬回父母身邊?
晃晃腦袋,王結香打住胡思亂想。
根據“員工宿舍”得出的經驗,她應該對自己的推理保持謹慎,先觀察一下不被她干預時事情的走向。一通瞎分析,很可能會越幫越忙。
拿起手邊的書,封面被寫了名字:第二中學,初三一班,殷顯。
“初三,初中學生七點也差不多放學回家了吧?”
王結香抓抓後脖,打算再在家等他一會兒。
從七點多待到七點半,她坐不住了,開門出去外面街道的等。
等啊等,始終不見殷顯人影。
王結香決定去他學校。
人生地不熟,她身上沒一分錢,只能靠問路走去。
“大姐,”王結香笑臉攔住過路人:“請問,從這兒怎麼去第二中學。”
大姐搖頭:“不知道。”
“叔叔,你知道怎麼去第二中學嗎?”她又問了一個人。
他如同上個大姐,搖搖頭,說:“不知道。”
王結香站在路邊,有種怪怪的感覺。
難道……
她仔細觀察下一個走來的路人。
果然,第一個被她問路的大姐,又出現了。
之前員工宿舍副本遇到過:背景人長相普通,臉一模一樣。這裏,還是殷顯的精神世界,他對於路人的構建和對於汽修廠同事的構建,是相同的方式。
王結香耐心地再問了幾個人,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轍——“不知道”。
夕陽消失,天徹底黑了。
她無法得知去第二中學的路。
自己走到路口,怕迷路,怕錯過殷顯,又返回來。
王結香心裏發怵:他會回家嗎?
如果他一直不回家,要怎麼辦?
對他造成傷害的壞事會不會已經發生了?
她不在他身邊,別提幫忙了,看都沒能看見。
隨着時間流失,擔憂不斷加深。
這種等待殷顯的煩悶,是王結香非常熟悉的。
那時倆人在一起,他忙着應酬,晚上不回電話、不回家,她就像現在這樣,一開始坐家裏等,後來到門口等。滿腦子是可能發生的可怕的事,無計可施地乾着急。
“我和他都分手啦,爲什麼還要操這心?把他從這個房子救出來,然後我就不理他了。讓他該看病去看病,潛意識啊催眠啊那些,交給專業的人幫他。”
王結香恨恨地撂着狠話,調節心中的焦慮。
時間過得慢吞吞。
她等人的姿勢從直立換成靠牆,再換成蹲着,最後索性坐到地上。
殷顯沒等來,倒是等來另一個不認識的人。
她用鑰匙開門,進了殷顯的姥爺家。
——那誰啊?
她的長相不同於背景人,有鮮明的特徵。王結香和殷顯父母在“童年公寓”的副本有過一面之緣,她也不是殷顯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