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將帶着劍鞘的長劍直指高高在上的久孤。

    久孤冷笑了下,一步步地走下臺階,直到以身抵住她的劍鞘,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你就那麼想見宗主嗎?”身後的林家人看到他們家主以身涉險,紛紛罵那些護院無能,都叫嚷着要通知杭州巡防營的兵將前來,久孤長袖一展便都噤若寒蟬只敢靜觀,不敢造次。

    霽凝望着他的雙眸,曾經她數次懷疑眼前這位林氏家主就是六千年前肢解自己的個頭目,可她在久孤身上感受不到那股氣息。

    “我爲他做了千年的事情,他連面都不願見,是不是太沒把我當回事了。我爲了煉鎢把我親弟弟一家都害死了,這不算誠意嗎?”霽凝用力將那圓扁的劍鞘頭戳向他胸口,像要一劍結果了他,久孤喫痛,揮手擋開那劍身,走近霽凝附在她耳邊說道:“這都是宗主本尊的話,我就是個傳話的。你不要自持神力便在人間爲所欲爲,這裏但凡有一個人因你而傷,我讓你粉身碎骨!你要的是母星,宗主向你提供財力人力物力的支持,也已經是莫大的重視和誠意了,不要得隴望蜀。人也好,神也罷,終歸要專注才能成事。你如果不想幫宗主辦這件事便儘快回基地,盯着工程進展。那澤浣你不願殺,有的是人殺。”

    “他幹什麼非得要澤浣的命?”霽凝忍不住問道。

    久孤挑挑眉,笑得陰惻惻的說道:“你忘了嗎,砰!砰!砰!”他配合着手上爆開的肢體動作,暗示這當年基地被澤浣炸燬的畫面。久孤滿意於霽凝那驚駭表情,恐懼是三界生靈最純的念力。

    “你……你怎麼知道?”霽凝壓抑住內心的恐怖又激動的複雜情緒,盯着眼前這位凡人,他是如何得知六千年前的舊事。

    久孤將懸在空中的長劍輕輕按壓下去,拍拍她僵直的肩膀笑道:“神力固然可敬,人力也不可輕視,霽神女,現在你知道我們宗主爲何不願見你了吧,你的誠意真的……還不夠!我們對你其實並沒有多少信任可言,想要加入本宗,得有份拿得出手的投名狀。”

    霽凝深吸了口氣,她不甘心也不能就此罷手,久孤就像狡猾的獵人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時,拋出了個她無法拒絕的誘餌。在那深淵之底藏書洞中,她通過九頭鳥典籍知道巫妖已經掌握了靈魂不入輪迴的祕法,所以她懷疑那在人間可以隻手遮天的頭目就是個不入輪迴的靈魂,她懷疑他是變相的不死之身。故而她纔在人間以九頭鳥信徒的身份尋找九頭鳥,千年輾轉,她困頓於如煙似霧的迷途,直到現在她纔看到了一絲曙光。

    “我殺不了他,他現在是一品正仙,我的道行不夠。”霽凝如實說道。

    “殺不了就想辦法破他道行,壞他修行啊。你是神,總歸知道些列仙諸神的命門破法,動動腦筋,總歸是有辦法的。”久孤邪肆一笑,“畢竟,我們宗主怕你們這些神,如果不能讓他老人家放心,我們寧願將基地母星計劃雙手奉上,與你從此分道揚鑣,各不相干。”久孤以退爲進,畢竟主動權在他手上。

    霽凝垂下劍身,她萬分沮喪,她有些明白爲什麼自己千年種梧桐,等不來鳳凰,因爲那隻鳳凰根本不屑那棵梧桐。“所以,母星計劃本就是我的一廂情願,他根本不需要,我就只想見他一面。”

    久孤心裏爲她默哀,那母星計劃是他無意間窺視到的上古密辛,他當時定那套計劃原本就是想引那位從不下界的尊神而已。不管是上古舊神還是大荒後的新神,母星都是他們守衛的禁忌,也只有用這個禁忌才能誘他下界。

    久孤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在心底再次輕蔑起她,逐轉身離去。

    “是不是……”霽凝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低吼道,“是不是,我毀了澤浣修爲,我就能見到他。”

    久孤深吸了口,亦不回頭的答道:“是!”

    他想起六千年前的她冷傲、厲害卻純如小兔,他不過撩了下她,便感知到她那胡亂衝撞的元神和絮亂無章的心跳。她有什麼資格要求見他,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都只是枚工具。他是不會對蔑視者動情的,當年他都能動手肢解她,現在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要見他,真是不可理喻!現在要她去碰澤浣無非是爲了把無涯誘下界,自己這副渣天渣地的渣模樣她這個蠢人竟然看不透,還有什麼面可見的?

    這一幕,叫石階上的林氏族人看得是凝神靜氣、目瞪口呆,那二人的話雖然聽不真切,但那套肢體語言盡是戲,曠居多年的林氏家主從來沒有領過女子進府,那仗劍而立的紅衣女子雖滿身饒勇江湖氣,但好在是個女子。剛纔久孤以身抵劍的捨生忘死的悲壯模樣,已然讓他們腦補了出了場深情虐戀、三生三世的大戲碼,再加上那拍肩的動作,單從久孤的背影就能看出憐惜、不捨、隱忍、剋制和癡情。難道,他們林氏家主的真命天女便是這位女劍客?!(本段爲喫瓜族人腦補劇情與本文無關)

    久孤沒作停頓直徑回到大廳,對着一衆喫瓜表情的族人,命令道:“各回原位,開席喫飯。”族人們不敢多言反抗,均做鳥獸散,大廳外的石階上瞬間空無一人,廳內再次喧譁起來。

    霽凝轉身走了,背後那簇燈影闌珊將她顯得更加落寞,蹲在牆頭喫瓜的女魃摸出最後根菸,放在鼻下聞了聞。她看着霽凝耳鬢斷髮隨風飛揚,亦搖搖頭,心想那母星計劃估計是黃了,要不再找其他能噁心無邪的東西,可這瓜喫着真香,她打算先跟着霽凝看看那六千年前的男人是何種非凡的人物,能讓她癡迷如此。

    杭州城郊外,澤浣按照計劃已經收入了數間宅院,又依據卦陣方位買地修建簡居。夜漸深沉,他便在棵高樹下支起篝火閉目靜坐冥想。忽然,耳畔傳來腳步聲,雖然來人已經儘量壓制腳步,但元神開啓的澤浣還是察覺到了。

    “誰?”他閉目問道。

    “是我,你能開個結界嗎?”霽凝靠在一棵大樹後面問道。

    澤浣聽聲知道是霽凝,他睜開眼睛伸手祭出個結界,將兩人屏蔽其間。

    霽凝走過來,對着篝火坐到他對面。澤浣沒有說話,只是給那快熄的火堆添了些樹枝,火焰升騰間,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他還活着……”霽凝突兀地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澤浣靜靜的等待她下面的話,繼續丟柴,那團火越燒越旺。霽凝將手伸向火焰,貪戀着那份溫暖。“我找了他兩千年,如今終於有些眉目,卻突生了情怯之心。”她苦笑了下,“我真是沒用。”

    “你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找我?我們真的不值得被信任了嗎?”澤浣問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