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麼敢不聽你的話呢?爹爹。”波波懷疑這個老爹是不是久盼妻子不歸,導致內分泌失調不然怎會這般容易生氣。

    她笑嘻嘻走上前,想把他的毛捋順,卻見波無定盯着她像是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痛心疾首。波波被他盯得瞬間泄氣,趕緊認錯道:“好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當初不聽爹孃的話,沒乖乖去北冥淵拜師,貪玩不認真修行,以至於丟了我娘給我的元神仙骨還被人那麼容易就KO了…”原本她只是開玩笑似的調和情緒,可說着說着就讓自己陷入了最真實的情感中。她的那顆心,那顆有溫度的血肉之心在她軀體裏跳動了幾百年,讓這位無情感程序化的母星人生出了常人的悲歡愛恨。

    她想到幼時捉妖師父親獨自帶她的不容易,忽覺自己心口又酸又緊。拽着波無定的衣袖泫然而泣,她真是後悔了:“爹,是我辜負了你和娘。是我做的不好,我太任性。”

    厚臉皮的女兒居然把自己給說哭了,波無定不知道是該表現得心痛憐惜還是該咧嘴大笑。但見波波的哭得實在傷心,想到女兒從出生起便沒了娘,自己的人間身份是捉妖師,糙漢子一枚只會帶着女兒遊走異界見識妖物。波無定暗自失悔,他的女兒就是隨手撒向風中的種子,怪只怪自己當初在人間直到臨死的那刻才覺醒,並未來得及波波制定一個符合神二代的教育計劃。這一切怎麼能全算在女兒頭上。

    想到此,波無定心軟了下來,他無奈地道:“才說了你一句就哭成這樣,哎,真是越大越小氣。去看看你小叔子,你以爲剖魂就是普通的外科手術嗎?那麼多遊魂散魄附在他魂魄上,要剖乾淨非得扒掉他一層神格不可。”

    這句話止住了波波的抽泣,她擔心無涯,更疑惑無涯的命符靈蟲爲何飛不到幽冥。波無定和波波並肩走在宮廊上,波波問其命符靈蟲的緣由。

    波無定思忖片刻,倒不是不知道其意,只是在躊躇該不該說出這個真相。

    他道:“命符靈蟲飛不到幽冥找尋自己的主人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魂魄不需要司命制定的命運。無涯的命符靈蟲本就是虛晃一槍,掩人耳目。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道法自然,知道嗎!”

    波波知其話意不再多言,神人歷劫實爲機密,本應既定的命運卻渡不進無涯的魂魄,那便代表他的歷劫並不簡單。

    兩人來到冥英臺,見到無邪、驚風站在一方巨大的黑色石臺之下,驚風面色凝重而無邪除了擔憂更多的是自責。

    那黑色石臺位於幽冥中南端祕境,整座石臺是一塊完整的拘魂石。拘魂石上旋轉着一個巨大的咒輪,層層靈光至下而上煥亮了晦暗蒼穹,無涯的神魂漂浮在咒輪之上被撕扯被割裂。

    巨大的痛苦讓他發出猶如瀕臨死亡的嘶吼,神明得天地造化享神壽永年,或許這位神域少尊從未想過死到底是種什麼滋味。他只知道在魂魄被割碎的過程中,他的記憶靈樞也在不斷的分裂,重組。

    分裂時他陷入無形無態的至暗之中,彷彿他就是黑暗本身。他惶恐、他絕望、不待陣法生效,那種虛無的恐懼感就能把他割得稀碎。

    重組時,他過往的一切絮亂到一塌糊塗,他甚至想不起與澤浣初識的片段,他迷茫,他無助,他被這支離破碎的亂麻再度逼至絕境。

    如此反覆猶如深陷阿鼻地獄,只有痛苦的輪迴看不到丁點希望。

    那些緊緊依附在顆粒上的遊魂殘魄並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強大的神魂,它們拼死抵抗。

    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隨着行咒鬼王不斷加持剖魂咒,無涯的魂魄顆粒在一輪輪地衝擊下潰不成軍。位於邊緣的熒光暗淡的顆粒被咒輪衝擊如柳絮紛紛而落,這些顆粒也帶走了相對應的神格、修爲與記憶。

    “等等!”波無定見到散落在地上的神魂顆粒阻止鬼王的行咒,“這樣不行,這樣太耗損他的神性。”

    行咒的鬼王見他行禮,躬身說道:“神君明鑑,依附在少尊神魂上的遊魂散魄多是仙魂,妖魂。都帶着仙、靈之氣,吸附力很強。任由它們寄生在神魂之上會不斷地蠶食他的神性,會讓他淪爲一個混合體。屆時,就不是區區剖魂能解決的事了。”

    無邪三人聽罷同時想到了舊皇城地底的貳負,那個以魂魄、妖物爲食把自己變成怪物只能被封印,在能量耗盡之時等待灰飛煙滅的貳負。

    “煩請鬼王繼續剖魂。”無邪說完飄到無涯的魂魄旁邊,神階如他可以肆意穿過剖魂陣而不受其所傷。無涯的魂魄顆粒在咒輪靈光不斷的衝擊下忽而稀薄忽而密實,他現在雖是顆粒遊離態,但作爲同胞兄長的無邪還是能感知到弟弟瀕臨死亡的痛苦

    弟弟,你再堅持一下。

    無邪擡手間神力漸起,這道神力貫穿他,讓他的魂魄散成兩股遊離態。一股顆粒飄向黑曜石臺收攏那些無法與主體呼應的魂魄碎渣,這些失去神格的碎渣在無邪的魂魄護持下重回主體。而另一股遊離顆粒則覆蓋住了無涯正在接受剖魂的主體,無邪用自己的神格護持住弟弟逐漸稀薄的魂魄,助其順利擺脫掉殘魂遊魄。

    一切都是在轉瞬之間,無邪沒有絲毫猶豫。

    在下面護持咒輪的鬼王被他這一舉動驚至駭然,神格何其珍貴,是他之所以是神的根本。而現在他卻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神格分離,像修補漏洞一樣填補無涯的神格空白。這位鬼王在幽冥剖魂至今,還沒有見過有誰願意犧牲自己加持旁人的。

    “無邪…”曾經的波波一心想要讓無邪脫離神格進入人間,繼續他未完成的計劃,可當看到他真的要捨棄這一生造化之時她又心疼不已。道法自然,既然天讓他爲神,那必然有他成神的理由。

    波無定見此狀況沉默不語,他知道無涯有無邪的護持定然會安穩度此劫難。他拍拍驚風的肩膀說道:“我們去地下淵看看,那些靈鯨脂還沒有找到。”

    “是。”兩人離開。

    不多時,剖魂結束,無邪扛着昏迷不醒的無涯回到波波身邊。

    “你怎麼樣?”波波急道,無邪的神格託了兩世蕭朔寒如今又耗損了許多在無涯身上,在這樣下去他就算入世也難以化神。

    “無妨,爲夫還承受得住。”無邪一手護着無涯,一手牽起波波往小院走去。

    “無邪!”波波用力捏緊了他的手。

    “什麼?”他覺察到雙腿有些虛軟,深吸口氣,沒有表露出丁點疲態。

    “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是無涯自己脫去的黑袍與你無關。”無邪覺得好笑,柔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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