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世書生 >第 42 章 紅羅幔帳 交頸合巹
    柳楠郢別了奇湘,將白玉瓷瓶攥在手心,邊走邊覺得有些不對,她說‘有人中了邪祟的妖毒也未可知’,這句什麼意思?

    柳楠郢後知後覺,心道一聲不好,自己怎如此大意!萬佛塔林與血霧邪祟一戰,只有岑清壠見了血光!妖毒於仙人如平常傷口一般,養護便可,但於凡人,那便是蠶食陽壽的殺人利器!即便是繡花針大小的一點妖毒傷口,只一滴一滴淌血,都可讓凡人血枯而亡!

    岑清壠那傷口幾寸有餘,已經過了這許久,不知流了多少血!

    迴廊外暴雨漸大,雷閃電鳴,他心如墜巨石,渾身冷汗,衣袂如風,朝着岑清壠的房間奔去!

    岑清壠脫了一半衣衫,露着半片胸膛和肩膀在拿着一塊沾水的棉布擦拭身上的血跡。

    明明已經上過藥了,可脖上的傷口依然慢慢的滲着血,不斷地往身上滴着。這傷,好生奇怪。

    雖然說不上多疼,可是那一直不停的血跡,讓他心生一絲後怕。倘若那血霧邪祟撞上的是哥哥,自己怕是會心疼的緊,想到此處,他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心尖若佔了人,疼痛苦難都算不得什麼,何況一點點傷。

    “哐當!”一聲巨響!

    合着的兩扇門幾乎是被來人撞開的,同時砸到門柱上!

    接着一道白色身影,朝着岑清壠狂奔而來。

    “阿壠,你的傷!”柳楠郢入屋便瞧見他袒露着受傷的半邊身體,正擦拭着血跡。見他狀態尚可,一臉春風似的朝着自己笑,他纔將心落回原處,藏好自己那失態的緊張。接過他手中的棉布,趕緊扔到竹盆中盥洗一番,又放到傷口處,將鮮血和上面已塗過的藥盡數擦去。

    岑清壠見他着急,即便是隱藏起來,可那細微的變化也逃不過他的眼,便低聲安慰道:“哥哥,我沒事。”

    柳楠郢將白瓷藥瓶打開,伸出一指蘸了少許藥膏在指肚,輕觸血紅傷口,慢慢在那道紅線上緩緩推開,“我竟沒發現,你中了妖毒,這毒血不封口,能要了你命……”

    他心中已將自己千刀萬剮。

    又蘸藥推開,反覆揉擦。那傷口的尾端離脖頸的主脈不過半指寬,他既憤怒又慶幸,“卻是我的錯處,若傷口再偏一分,你這命便殞了。”他聲音越來越小,萬分愧疚。

    “哥哥,眼下,我可會死?”

    “不會。塗上這藥,血便止了。”他將傷口周圍又厚厚的塗了一層,“你看,果然不在流血了吧?”

    岑清壠本來困頓不堪,可此刻卻似被脖間摩挲的指肚撩撥的毫無睏意,竟還有些燥熱難耐,擡眼望向眼前的白衣公子,這番心疼別人的樣子,不苟言笑,也萬分招人亂思量,“那便好,我有些困,你陪着我吧。”他伸手撫上了柳楠郢的臉頰,在他那似白玉絲滑的面上捏了捏。

    柳楠郢並未停手,他一遍又一遍的盥洗棉布,擦拭着岑清壠身上的血污,沿着血流的蹤跡,從胸膛到腰間……

    岑清壠覺着身上酥酥麻麻,萬蟻噬心,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定會急火攻心,暴斃而亡。

    他擡起眼望着柳楠郢雙眸,又拿出他那副浮生酒肆浪蕩的做派,“哥哥,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柳楠郢並未放下手中動作,又擰乾了棉布,繼續擦拭。

    “我應該從了你。”

    “從了?”柳楠郢擡眼望向他,“……什麼……”

    “在牡丹雲亭,你中了迷情之毒,不是將我按在湖山石上說,需我救你?”那“救”字萬般着重的從脣齒間迸出,岑清壠抓住他拿着棉布的手,“我後悔了。”

    “我給你包紮一下。”柳楠郢掙開他的手,回身找乾淨的紗布。

    “你那日,想讓我怎麼救你?”他伸手攬腰,將柳楠郢又拉回到牀邊。

    柳楠郢笑了笑,“不包紮了?”

    岑清壠搖搖頭,一把將他擁進懷裏,趴在他耳邊輕聲說:“只要你在,什麼傷,都不疼。”

    柳楠郢雙手撫上他後背,先前那股恐懼再度襲來,“我以後定不再讓你涉險,你不知,那邪祟朝你衝過去的時候,我有多害怕……”

    岑清壠拍了拍他,伸手將他頭扳到眼前,同自己四目相對,“你看,我也沒有怎麼樣……”

    柳楠郢靈臺一陣!上一世岑清壠替他擋了厲鬼千殺的時候,同他講的最後一句如此刻一模一樣!

    淚水忽然模糊了眼睛,可他卻不敢眨眼,只怕再睜眼時,眼前人已不再……

    那樣的夢境,他熬了一千年。

    柳楠郢用力將人攬在懷裏,眼淚似活泉不斷涌過眼眶,滴落在岑清壠光滑的背脊上,他感覺到了一片溼熱,不停的滴下,“哥哥,別哭,我沒事。你別哭啊。”

    他起身拉開二人距離,看着柳楠郢那清冷麪龐竟滿是淚痕,伸手幫他拭了拭,“你……這是怎麼了……”

    他突然憶起哥哥奪門而入時,喚了他一聲“阿壠”。

    是又讓你想到那個魂飛魄散的人麼……

    可自己此刻卻氣不起來,醋不起來。因爲只有心疼的感覺瀰漫全身,那疼,撕心裂肺。那疼,只因自己竟見不得哥哥一丁點兒難過,見不得他一絲絲傷心。

    他心中已渙然冰釋,不爭,不搶,不妒,此前往事雲煙不可追,種種前塵他都不要,只要這人。當下,眼前,這個人。

    他擡起掌心,將柳楠郢下巴擒在指尖,輕輕一擡,冰冷的脣欺身而上……

    那吻初似蜻蜓點水,淺嘗輒止。

    而後似雙蝶翩躚,甜蜜回甘。

    然後如攻城略地,霸道蠻橫。

    你來我往,兩不退步,所有靈臺黯然銷魂,所有神識泯滅成齏。

    兩人吻的難捨難分,一個怕失去,一個想得到。

    岑清壠伸手將身後的紅羅幔帳撥了下來,層層紅紗疊疊交織,緩緩的遮住兩人……

    柳楠郢擡腳撐起了身上之人,那些肆意的吻終是停了下來,喘息漸弱,“我同你講個故事。”

    “哥哥——”岑清壠將尾音拉的極長,“……現在麼?”

    柳楠郢紅着臉起身坐在牀上,伸手撩起撥落的衣衫,那表情鎮定如即將行刑的劊子手,不容置喙。似故事話本子裏的情節,總要在刑場之上,跑來一人,喊上一句“刀下留人”,總歸要在蓄勢待發之時,不得讓人下了刀去纔算完整。

    岑清壠臉上浮現一抹壞笑,意猶未盡,攬上他的腰,“你講,我聽便是。”

    “一千年前,曾有位白衣公子,愛上一個青衣少年,可他自覺是亡國封君聚魄而成非人非鬼的東西,沒有資格談情愛,也從不曉得如何將心意付諸表露。也不知,那心動的感覺是隻自己有,還是他也有,便一直壓着心間的喜愛未曾說出口,後來他們遇到了厲鬼千殺,那青衣少年替他擋了一道,萬劍穿心而亡。”柳楠郢未曾眨眼,那眼淚隨着微微嗚咽的聲音,緩緩的說着一個好似別人的故事。

    “他那時才明白,若早知兩人是這般結果,不如早早的讓他知道自己心意,就不必兩情相悅之時,已是陰陽相隔之日。而後,白衣公子等了一千年,即便是不死之身,即便是仙骨神命,千百年來,也不過,一副軀殼罷了。他……許只是活着吧。”他的眼淚似是停了一下,望向岑清壠,眼眸充了一絲笑意,“他一直在找,跨越千世,找他的心上人投胎再世爲人的可能。”

    岑清壠聽到這裏,忽覺心中一緊,“這故事裏的白衣公子可等到他要等的人了?”

    “我覺得我等到他了。”

    岑清壠不禁怔住,“你說……什麼?”

    “系我心者,千百年來,始終只一個你。”

    青衣少年脣角輕抵住白衣公子的耳根,低語道:“此生苦樂皆你,至死不休。”他側臉在那已經紅透的耳尖蹭了蹭,一行溫熱的淚水也淌在柳楠郢脖頸間。

    紅羅幔帳裏盡是曖昧氣息,綿延不絕。

    燭臺朱焰暖煙,影臥人成雙,淚滴水千行。

    窗外夏夜急雨,如琴瑟和鳴,似巫山雲雨。

    烏夜吞皎月,磨牙吮血,咬碎了淡白月光,似將那抹白色,浸入骨血。庭前階雨煞人,大小珠兒掉落玉盤,秋水漲池塘。

    ……

    天光微亮出東方時,雲銷雨霽。

    岑清壠從一個蓮瓣溫酒爐裏拎出一隻長嘴青瓷酒壺,流水般瓊釀滴入一雙蓮口酒盅。

    他一手捏着一隻酒盅坐到牀案邊,輕喚:“哥哥……”

    只見那白衣書生仍在夢會周公,他用臂膀將那如玉璧人輕拽起身,讓他靠在自己肩頭,拉過衣衫蓋在他後背,又拿起酒盅放到他嘴邊,一副柔情蜜意的哄騙着,“哥哥,只喝一口,好不好?”

    柳楠郢似夢中囈語,“阿壠……阿壠……”

    岑清壠勾起一抹壞笑,兩人交頸相擁,也算交杯,兩隻酒盅在兩人脣邊入喉,絲絲甜辣迴盪舌尖,他又舔了舔那人嘴角,咂咂嘴,“好酒。”

    柳楠郢被這杯燙喉之酒衝的醒了大半,剛欲張口,脣又被奪了去,半晌才緩過勁兒來,“什麼酒?”

    “合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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