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世書生 >第 58 章 厲鬼修成 何以復仇
    祭天求雨之日。

    因巫祝和聖女失蹤,原本蟠龍潭的祈雨被巫祝之掌——大巫判爲不祥之地,另尋了江水作爲祭祀的場所。

    楚地苦旱已久,聽聞有楚王御用大巫主持的祈雨儀式,當日盡枯竭的江水邊上,人山人海。

    本來支流衆多的江水,幾近斷流,步行可涉,只剩下祭祀地一處,因地裂甚深,存得江水如湖泊一般,在炎炎烈日下喘息。

    “此前不是說獻祭的是聖女麼?怎麼烏壓壓的一片,男女老少都有?”

    “之前的聖女和巫祝都失蹤了,大巫說是水神暴怒吞了去,要生祭百人才行。”

    “還有這等事?那豈不是大巫說要祭千人,便千人赴水中了?”

    “噓。大巫現在是大王新寵,莫要亂說,惹這些是非作甚!”

    柳楠郢和青君躲在人羣中間,聽得衆人聊天,知曉了魏蕪歌后來所遇之事。

    魏蕪歌一夜之間從蒙城郡守變作亡命之徒,他帶着月兒逃出了蒙城,可終究沒走出楚境。

    有人同大巫通風報信。他們在魏國與楚國交界不足十里的地方,被前後追兵夾擊,以“毀崩國祚,破壞祖制,愚弄神明”的罪名打入牢獄。

    大巫爲了彰顯自己巫術和威嚴,說自己通了天神,要“百人生祭,水神方能顯靈降雨”,魏蕪歌府上上下百餘人,就因他罪名被連坐,此刻命如累卵。

    人羣中閃過一道熟悉身影,萬若穿了一身粗布麻衣擠到魏蕪歌身前,低聲喚道:“魏公子。”

    魏蕪歌腿腳被綁,跪在地上,他髮絲凌亂,滿臉泥污,盯了半晌纔看出眼前之人是此前月兒讓救的另一位聖女,他自知活不過今日,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就不該留那一絲善念,饒過你。當時若殺了你,月兒起碼現在仍是活着的,不會死在牢裏。這世道,善念竟是誅人的利器。”

    “你不要恨我,不是我。”萬若偷偷塞給了周圍看守之人一些銀錢,從袖中拿出一根紅色髮帶,神色傷心。

    魏蕪歌咬定是萬若走漏了他們的消息,掙扎着不肯讓她靠近。

    萬若十分堅定,將紅髮帶在他髮髻上繫了一圈又一圈,打了一個又一個結,確保萬無一失,才哭着離開。

    “恨?我恨天無情,恨自己無眼。恨月兒善良,卻信錯了人。”

    玄衣彩羽的巫祝拿着骨板鈴鐺,光着腳踩踏着舞步,他們嘴上叨唸着“天憐世間,福澤楚地”、“生祭百人,水神顯靈”……

    百餘個被縛麻繩的鮮活“祭品”,嗚咽着,嚎啕着,“噗通!噗通!噗通!”如岸上碎石,被丟進江水裏……

    江邊看熱鬧的比肩繼踵,頂着烈日驕陽,匍匐在地,喊着“龍王顯靈,快快降雨”……

    青君站在柳楠郢身後,拍了拍他肩膀,“我們,是不是改變不了這裏的事情?”

    “對,只能,袖手旁觀。”柳楠郢展開雲鶴扇,“我也不願見此景,我們走吧。”

    青君輕點扇面,一點點淡藍的水紋漾在扇間。

    兩人再睜開眼時,仍是江水之濱,不過夜深人靜時,周圍空曠玄冷的很。

    萬若對着躺在岸邊,頭系紅色髮帶的魏蕪歌說道:“魏公子,我希望你,哪怕是帶着恨意,也活下去,這也是月兒所盼。”

    原來萬若系那根紅髮帶是爲了派人去水下救他!

    魏蕪歌四肢癱軟放任着,才明白萬若並沒有出賣他們,可這樣的死而復生,於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他萬念俱灰,再無生的念想。

    景凌午穿着黑衣斗篷走了過來,他放下帷帽,露出同柳楠郢三分相似的臉龐,“魏公子,是我懦弱,不肯在月兒被選做聖女的時候,在大王面前堅持一把,可我有郢都要守,確實做不到你這般放手一搏。我安插萬若做聖女,也是想着尋機會將月兒救出,可沒成想,總是棋差一着,沒能救出月兒。我與她的姻緣未能如約,是我付了她。”

    “你們……走吧……”魏蕪歌再無話可說,命運便是如此捉弄人,總在絕望之時給人以峯迴路轉,又在獲得新生時給人以禮崩樂壞般的毀滅。

    他只想推翻這一世關於自己的所有。

    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爲國爲民,正身直行,凜着浩然之氣想作爲一番,成爲養好一方水土的父母官,誰曾想,還未出招,滿盤盡輸。都道人熬不過勢,他輸的慘烈,因他敗給的不是天.道自然,不是翻覆人心,而是敗給了可笑的,愚昧無知。

    萬若輕扶景凌午的手臂,“主上,我們走吧。”

    景凌午轉身離去,似是自言自語,低聲道:“救得了命,救不活心。天下將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兩人背影消失在夜色時,萬若回首又看了一眼。活着,或許比往生更需要勇氣。

    萬籟都寂時,魏蕪歌站在江邊,嗚嗚哭泣,“我的命只掌握在自己手裏,我以命鑑此江,不信天地,不信神佛,若有輪迴,定殺盡逆我意者。”他慢慢的走向了江水裏,直到那渾濁江水淹沒頭頂,咕嘟幾下,人世間終沒了那個也曾經書生意氣的魏郡守。

    青君不解,“他既已得救了,爲何又投江?堂堂八尺男兒,死都不懼,活着能有多難?都不肯信自己可以捲土重來?”

    柳楠郢擡頭看了看青君的麒麟獠牙面具,此前覺得面具可怖,現在卻看着,不過是無知小兒作惡的小把戲,他無力的拍了拍面具的腦門處,“你不懂,這世道,確實沒給他活路……”

    青君抓住拍他面具的手,“你莫要當我如稚子這般調戲,我也是血氣方剛的公子,亦是喜愛聲色犬馬的青龍。你這姿態,我瞧來,便是勾引。”

    “呵。我確是忘了。太子殿下異於常人,是我輕浮了。”柳楠郢冷笑着,似在哄小孩,“敢問太子殿下,我們是找一處休息一夜,還是繼續探查蟾閣璧呀?”

    青君想到自己夢中盡是與他花前月下的故事,可見了本尊卻總是對自己冷眼相對,心中煎熬難受的很,還是不休息爲好,於是說道:“我也好奇,到底這蟾閣璧引着我們要瞧些什麼,不若繼續吧。”

    柳楠郢已展開雲鶴扇,青君擡指點了些許靈力,待夏夜的風,暖暖的吹過……

    青君睜開眼時,雲鶴扇在他手中,可並不見柳楠郢,他發現自己處在一處荒郊野嶺,不遠處一座孤墳赫然出現在一堆綠草蕪雜之處。

    他聽得遠處似有嗚咽之聲,忙施了法術,隱去了身形,朝着那邊走去。

    他見柳楠郢手中似抱着人那般,抱着一件血染的青衣,血衣之上閃着一枚玉玦。

    這玉玦,好生眼熟!青君忽然想起,他曾在夢中,見過那個喚作岑清壠的公子身上繫着這枚玉玦!

    他伸出一指,點了一滴淡藍色如水珠的靈力,飛到玉玦上,只見玉玦閃了閃。原來這就是蟾閣璧的化身!

    青君伸出掌心,喚出水流般靈力,想將玉玦取來,可這東西竟然不聽他使喚!難道,此間玉玦竟還有其他主人?

    他見柳楠郢深情的抱着那身青衣落淚,心生不忍,反正此間也沒人瞧得見他,索性就多看他一會,哪怕是守着他碎了一地的傷心呢……

    柳楠郢身後忽然出現一道黑色影子,如黑墨般濃烈的的霧團,似火焰般在他身後蒸騰。

    奇就奇在那黑色影子也隱了身形,想來法力亦不弱,好在青君法力純澈,高上許多,那黑影瞧不見他。索性他就看看,這黑影意欲何爲。

    直到柳楠郢哭夠了,收起青衣和玉玦離去,那黑影才現出人型來。竟是魏蕪歌!

    魏蕪歌望着柳楠郢離去的方向,似想說些什麼,可荒野寂靜,他終是沒張開嘴。

    青君跟着魏蕪歌了一段時日,待已將此人的所作所爲了解個明白,他便打開雲鶴扇,用自己的靈力,開啓了迷沱棋局,“去找柳公子!”

    雲鶴扇合上時,青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所非樓,似是這故事從所非樓起,亦要在所非樓止。

    他在迷沱棋局和夢中看遍了,柳楠郢與岑清壠這一世情緣中,牽扯的種種過往,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可眼前真實活着的柳楠郢卻趴在桌上熟睡着,到底是誰的黃粱一夢呢……

    青君坐到柳楠郢對面,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髮絲,嘴角微挑,“哥哥,也有這般乖巧可人的時候。”他想多看一會,這人熟睡中清風明月人畜無害的淡薄模樣,可時不待他,柳楠郢頭動了一下,從夢中醒來。

    青君忙將手伸回,抓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扮做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喲!柳山神可算醒了,可有夢見我?”

    柳楠郢眨了眨眼睛,似還未清醒,“並未。”

    青君不禁腹誹,自己可是夜夜夢中有他,怎他夢中竟沒有半分自己的影子?定要趕緊尋得蟾閣璧,去了角痕,讓他見識見識青君太子的盛顏纔好,“咳咳,你怎麼沒同我在一處?”

    “我也不知,似是入了迷沱棋局,我就睡着了,醒來便是現在了。”

    “許是因爲我這次在迷沱棋局裏看見你了,想來是不是你的真身和過往不能同時出現?”

    “不是。我可以回到過去,瞧自己的過往,我猜是蟾閣璧的問題。你且說說,你都瞧見什麼了?”

    青君衝着所非樓裏的小奴喊道:“烹茶。”又笑着對柳楠郢說,“我瞧見的魏蕪歌的結局,是你不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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