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入我懷 >第 42 章 家庭煮夫
    責編髮來消息,說有一家相當不錯的出版社希望跟姜長樂商討出版紙質書的業務。姜長樂先前已經簽過兩本繁體,簡體出版倒是頭一次。責編祝賀了自己手下的作者,發送出版社還算優厚的報酬讓姜長樂考慮。番外之類的好說,就是出版社附帶改文的要求:要麼砍掉人草戀,要麼把感情線修至合理。

    擱在頭兩個月,姜長樂二話不說就會刪掉書中的所有感情線。愛情誠可貴,然而在明碼標價的稿費面前,確實不值一提。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個兒尚且無法駕馭愛情,而且也沒有清高到爲了興趣餓死。只是,她書中的感情線就好比一撮鹽,一道菜裏缺了鹽需要找些旁的替代品,例如醬油、耗油,去銜接調和食材的整體風味。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刪掉那些感情線意味着推翻原先許多因果邏輯,這實在是項龐大的工程。

    鹽並非壞東西,不過是姜長樂從前憑着菜鳥廚師的手感多撒或少撒,以致於她書中的愛情教人嚐起來味同嚼蠟。眼下的情況有所轉變,她似乎對愛情有了點靈感。

    手頭的感情流小說已經更新到五萬字,讀者反饋很好,姜長樂因此稍許膨脹。她跟責編表示會盡快修改文中的感情線,也會按照出版方的要求補充五萬字番外,合同的簽訂使數項工作壓到姜長樂肩頭。

    她成天關在房裏搞創作,宋平安作爲一個待業者,仍保持規律作息,夜裏三點睡,早上八點十分起牀,每天除了研究設計稿,讀一讀專業書,就是爲姜長樂準備三餐,監督她按時喫飯,再早晚遛兩趟狗。

    這種日子過了一週,王大爺的家屬仍在網上發文讓宋平安賠償,只不過互聯網的記憶十分短暫,大家看膩了這場熱鬧,又去看別的。

    宋平安的生活恢復寧靜,頭兩天他還覺得自己在享受生活的本質,然而到了第三天晚上,廚房的竈臺上文火燉着雞湯,宋平安用不鏽鋼勺子舀了半口湯送入口中,在回味清湯的鮮味時,他忽而感到這人生過分寧靜。

    他生出些家庭煮夫的錯覺。

    網上時有女主外男主內的新聞,宋平安以前看了毫無感想,若非讓他評價兩句,他會客觀冷靜地表明:“時代在進步,每個家庭都有它的最優準則,沒什麼好奇怪的。”只不過同樣的情況換到他身上,宋平安又開始爲自己的事業惱火。

    青松至今依舊沒給迴應。宋平安和宋明保持聯繫,得知青松這些天召開了大大小小的會議,頻率和時長堪比國企。他師兄對局勢的變動少有把握,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孟老回城,青松免不了生變。

    宋明建議師弟再觀望一陣,宋平安自行降低對青松的期待,着手別的簡歷投遞。絳城有成百上千家設計公司,宋平安不必在青松一棵樹上吊死,可是每當要發送簡歷的一剎那,他的手指又會不由自主僵硬。

    從小到大,宋平安一路皆佼佼者,他想得到的向來勢在必得,假如有那麼一兩次意外,他也會卯足了勁頭死磕到底。姜長樂體諒宋平安的心理落差,兼顧小說事業的同時,經常抽空鼓勵宋平安條條大路通羅馬,他要實現的夢想和設計有關,而並非進入青松。

    宋平安於是跟她辯論,持方是乘飛機去羅馬顯然比走着去更具備可能性。姜長樂不好直言他現在坐不了飛機,只能婉轉地請他先坐一段火車,說不定以後就有個機會換乘飛機。

    心知肚明她在寬慰自己,宋平安不再與姜長樂就無意義的話題爭論,只每日三次想起曾有比青松更快捷的方式抵達設計行業頂端。

    在他拒絕工作室導師的邀請後,那灰眼珠的法國老頭兒寫過一封兩百詞的長郵件請學生三思後行。

    回信中,宋平安清晰直白地表述了假如不回國會有怎樣的人生遺憾。巴黎人最能理解愛情,他的導師回以《卡門》詠歎調中的兩句歌詞:“愛情是隻桀驁的鳥,誰都無法馴服。”

    宋平安決定有朝一日結婚再給導師寫一封反駁郵件,不過照目前的情形看,五年之內是無法動筆的。

    他對婚姻的前提設想是,男方拿不出整套房子也該有能力交首付。在原本的計劃裏,宋平安無須藉助父母財富,僅用兩年三個月就可攢夠新房首付。他會把紅色的房本擺在姜長樂眼前,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去民政局再拿兩個紅本。如果姜長樂希望與他共同承擔貸款,宋平安也不會矯情地拒絕。畢竟到那時,他已經做好了上繳全部財產的準備,他的就是姜長樂的,一個無產階級有必要仰仗富有的妻子。

    爲了早日給導師寫郵件,宋平安在某一頓晚飯中提起巴黎的環境。他說那地方雖然治安奇差無比,但是喫喝玩樂也相當有風情,姜長樂應當讀過海明威,這大鬍子酒鬼將巴黎比作一場流動的盛宴,像她這種創作者合該在年輕的時候去待一陣子瞧瞧。

    姜長樂穿越他天花亂墜的說辭看見了本質,宋平安無非動了回巴黎工作的心思,而他不想一個人去。她且不說破,拿諸多客觀因素打太極,比如法語是門太難的語言,她都二十四歲了,語言能力不像兩三歲。

    宋平安做出相應防守:“你有英語基礎,考過雅思申請個碩士,英語授課沒那麼難。邊讀學位,邊練習法語,過不了多久你就適應了。”

    默默吃了兩口飯,姜長樂想到喫人嘴短,便跟宋平安說從明天起她來做飯。

    對方不給她轉移話題的機會,仍步步緊逼。姜長樂無奈擱下筷子,直視宋平安的眼睛,“我不會去國外的。”

    他沉默良久,姜長樂也不說話。

    她刷過碗,回房片刻不停寫了快一萬字,熬到凌晨三點出門喝水,碰見宋平安坐在沙發上看書,腿邊躺着多毛。

    多毛身上穿着她給買的白T恤,宋平安沒換睡衣,仍穿着件白色短袖。姜長樂接了兩杯水,也坐到灰布沙發上,和那裝聾作啞的人中間隔着條小狗。

    她把其中一個水杯遞到宋平安面前,問他喝水與否。

    宋平安順勢下了她給的臺階,接過杯子抿了點水。

    從她七八點回房開始,宋平安就一直等在客廳看這人什麼時候出來洗漱。他不認爲姜長樂比自己能熬夜,結果到了兩點五十五,她房間依然亮着燈。

    宋平安有好幾次差點過去敲門,想說其實他也不是非得去國外,如果姜長樂喜歡待在絳城,他就給其他設計公司投投簡歷。

    他給自己設定了凌晨三點的期限,時間一到便去敲門。不想姜長樂踩着兩點五十九分出了門,宋平安於是連忙捧起沙發扶手上的書,即使這一晚上他只看了兩行字,依舊裝得像讀了半本那樣專注。

    姜長樂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伸手捏過書面翻過來看了眼名字。

    那是四個法語單詞,姜長樂認出這是託宋平安翻譯的兒童哲學書。

    默然把書合起來擱到茶几上,她低眼理着多毛的小衣服,這件白色T恤和宋平安身上的短袖很相配。

    她問了句書從哪裏買的,宋平安答讓朋友在法國買了寄回來的。

    姜長樂點頭,目光瞥向面前人眼底的烏青,她想自己的黑眼圈也該掉到了下巴頦。宋平安彷彿會讀心術,肯定了她黑眼圈極重,又問她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客廳的燈被他調成了昏黃,在這樣的光明度和睏意中打量對方的面孔,彼此都像印象派油畫。

    姜長樂的指尖捋着身邊小狗腹部的軟毛,先道一句寫小說,停頓幾秒,眨一雙睏乏的垂眼望向宋平安,“要是我不來找你,你打算什麼時候來找我?”

    “三點。”

    他難得口是心是,說完了又不太好意思。姜長樂決定冰釋前嫌,因爲一分鐘的差異抵不過兩個人相互靠攏的心。

    她跟宋平安坦誠,其實自己最近壓力有點兒大,一本連載的小說加上另一本的修改和番外讓姜長樂自顧不暇,有時候照顧不到宋平安的心情,希望他理解。

    宋平安試圖掩蓋他內心對待業的焦慮,可是感受到姜長樂拉住他手,又在她掌心的溫熱中瓦解了僞裝。

    “我要求你去白鹿,自己倒是進不了青松了。”

    姜長樂不認爲宋平安離了青松就過不下去,他只是需要轉變心態。普通人的生活也可以有滋有味,他找個次一級的公司上班,未必缺乏展示的平臺。是金子總會發光,她拿這老得不能再老的名言論證,說完又覺得類似糊弄。

    她尋思片刻,說像他們倆這麼好的關係,無論順境逆境都可以共同面對。況且,自己最近手頭寬裕,宋平安不用擔心他們的生活質量下降。比起宋平安給姜長樂投資,她其實更想成爲他的資方。姜長樂自認蠻有眼光,錢花在宋平安身上非但不會打水漂,還有高回報,而對方投給她就不一定了。

    宋平安聽過姜長樂的長篇大論,心中沒有多少寬解,卻爲她真誠的眼神點了下頭,表示他會盡快調整狀態。

    姜長樂向眼前人展開胳膊,意在給予安慰的擁抱。宋平安想念她身上的香草味,於是把睡熟的多毛拎到地上,伸手攬她入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姜長樂通過額角感受到宋平安薄脣的溫度。

    她什麼也沒問,貼在他胸口的右耳朵似乎聽見了一陣穩健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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