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洞窟深嵌在大地中，站在邊緣往下觀望，怪異的風從裏面吹來，迎面只覺森冷和膽寒，但凝視這深不見底黑暗的人，反而感受到一種吸引，促使着他們不顧一切地跳下去。
南波萬轉首看向陸春回：“看着挺好玩，我想下去看看。”
有不少兒臂粗的繩索垂在洞窟邊緣，是之前下去的江湖人留下的。除了南波萬一行人，還有其他一些人在洞窟周圍走動猶豫。
謝少言也跟着，見這兩人只觀察了一小會兒，就好似隨意地三兩句話決定去冒險，有心想要勸兩人別太沖動，那兩人已一前一後，縱着非凡的輕功，游龍似地踩着洞壁往下去了。
越往下光線越發昏暗，空氣中水分也越發濃郁，風的味道漸漸變了，似香似腥，若有若無，及至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就像是墜入霧團。
爲避免兩人散開，南波萬把自己的手腕跟陸春回綁在了一起。
在這四面黑暗中，腳底只有垂斜陡峭的洞壁可以稍稍借力，南波萬的劍未出鞘，可並不妨礙他的劍鞘插豆腐似地戳如堅固的山壁暫時穩住身形。
“這感覺像是在下地獄，你說我們會不會到下面就看到閻王爺在判案？”少年到這時候都還有說笑的心情。
陸春回的感覺卻不怎麼好。那些浮動的氣味，被他吸入體內後，似乎產生了致|幻作用。
尋常人要下來，需要準備一些防止瘴氣的東西，比如闢毒的藥。
但陸春回因爲早年的一些奇遇，得了一身百毒不侵。
至於少年，陸春回想到對方那血液的奇效，這樣一個一身謎團的少年，他下意識就認爲對方不會怕任何毒物。
洞窟像是個無底洞，他們往下走了不短的時間。完全見不到光線後，被那些霧團樣的東西包圍，陸春回發現自己突然看到了光影。
“孽障——”莊嚴大廳中站在高處的白袍老者怒容滿面，幾乎是咆哮地衝着跪在下面的年輕弟子怒斥。
“本門劍術威重卻持正，秉浩然正氣，而你陸春回練的是什麼劍？殺伐狠辣！邪魔外道！你說你一心要在武道上走出自己的路，原來是走歧路！”
“師父，人心纔有邪惡，劍術功法沒有正與邪。”
“還敢狡辯！今日你若自廢武功，棄了你修的邪魔外道，便還是我門中人，否則別怪我清理門戶！”
“師父！”
“陸春回——”
畫面中人影扭曲，有個熟悉清涼的聲音穿透而來，陸春回猛然清醒，一睜眼便對上南波萬的臉。
“我說你平常看着冷冰冰無心無情，怎麼一遇到致|幻的瘴氣就崩了，看見什麼讓你如此眉頭緊鎖？”南波萬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臉，然後又伸手指展了展男人的眉心。
陸春回坐起身，垂首扶額。方纔被挖掘出記憶伸出那些陳年往事，雖對他沒甚影響，終歸還是令他不怎麼痛快。
世上人非要分出個正邪對立，而陸春回對此不屑一顧，也就造成他與世人格格不入獨行至今。
“早知道你這麼不濟，我就扔你在上面自己一個人下來了。”南波萬把夜明珠扔男人懷裏——他自己是能夜視的，根本用不到什麼照明的東西，剛纔一路他沒考慮陸春回在黑暗中視物的問題，現在瞧着對方那可憐樣兒，他難得動了點照顧人的心。
“抱歉。”陸春回沒多做解釋，稍稍平復後他站起，這才主意到洞窟底部也是十分寬闊，在邊緣往上大概五六丈，佈滿了洞口。
“看來還要選個洞走走。”南波萬隨意點了個洞就直接要往裏走。
然而走了幾步他見陸春回還站在原地，不由回頭挑眉：“怎麼——你怕了？”
陸春回：“我只是在觀察——這裏地上有別人來過的痕跡，但是沒有任何屍骨，難道是所有人都進入了這些洞？”
南波萬滿不在乎：“我不關心他們。”
陸春回走到少年身邊：“這很古怪。”
這個深的洞窟，那些下來的人總不能個個都安然無恙。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八井繩——”南波萬哼聲道，然後擡手咬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食指，再塞到陸春回嘴裏。
“喝兩口，我保管什麼毒瘴毒蟲再也害不了你！”
雖然喝過少年的血，可那都是溶在水裏，少年手太快，陸春回不防被那手指硬塞了進來，他條件反射想要閉嘴，可又意識到這是少年的手指而及時止住，這一反應卻恰恰搞得他像是在吮吸少年的手指。
不合時宜地腦海裏中浮現那個雨夜他受傷遭受反噬時的溫香軟玉，還有那客棧中水汽氤氳中欲飛的蝴蝶骨——
陸春回的功法自打煉成後就無情寡慾，可遇見少年後那些模糊的感覺在這一刻竟像是從水底浮現，變得清晰了。
可笑——原來再怎麼無情冷心，他陸春回仍舊是個庸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