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老傣醫還擔心莊嶠這個城裏娃跟不上他的腳步,很快他就發現,這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小夥子,體力和耐力遠比他想像的好多了。
一會後,莊嶠就跑在了他前頭。
山頂上,雨霧瀰漫,雪風呼嘯。豆粒大的冰雹排山倒海般從天空傾倒下來,砸得剛爬到山頂的莊嶠視線一片模糊。
進入祭祀場後,他停下來,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緊了緊雨帽,在風雨中辨完方向後,一邊疾呼着黃洛洛的名字,一邊朝老傣醫說過的有怪洞的石壁飛跑過去。
可是,他很快失望了。
石壁附近,幾乎喊破了嗓子,他也沒見到黃洛洛的蹤影。
莊嶠仍不死心,以這幾天對黃洛洛的觀察來看,他相信她一定就在這山頂上,並且很可能就在石壁附近。之後,他又沿着石壁一路搜索,一直來到青銅像所在的石窟,裏面還是空無一人。
這時候,雨下得越來越大,整個山頂霧氣蒸騰。十步之外幾乎辨物不清,糟糕的是,剛停了一會的冰雹又開始劈里啪啦的下下來了。
一陣亂風吹過,猛地刮翻他的雨帽。
剎那間,冰雹砸得他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模糊,剛走出石窟的莊嶠正想折回去躲一躲,雨霧裏忽然傳來幾聲微弱的呼救聲。
側耳細聽,他辨清聲音來自祭祀臺方向。
莊嶠顧不上太多了,他趕緊拉緊雨帽,弓身頂着砸到頭上的冰雹,踩着滿地溼滑的冰珠朝那邊飛奔過去。
等他尋着聲源,爬上祭祀臺往下面一看,立馬傻眼了。
只見祭祀臺下方的一塊巖壁上,懸掛着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人。要不是下面的人發出微弱的求救聲,讓他聽出她的聲音後,莊嶠都沒能認出那個兩手攀爬着巖壁滿臉血污、眼神驚恐的人,就是他們苦苦尋找着的黃洛洛。
他們置身的這個正對着梅里雪峯,整個檯面斜伸出山體的祭祀臺,像朵大蘑菇矗立在巖壁之上。而此刻,下面的黃洛洛就懸掛在狀如蘑菇杆的崖壁上。
她的身後,便是濃霧籠罩的萬丈深淵。
這個大蘑菇祭祀臺真的太寬闊了,且周圍都是光禿禿的巖壁,這讓心急的莊嶠一時無從下腳。要想從祭祀臺上下去,除非變成飛鳥。
此時,爬俯在巖面上的莊嶠,無暇再去想黃洛洛是不是真的變成鳥,才飛到那下面去的。因爲,他聽到了她的一聲驚叫,就見緊扒着岩石的黃洛洛整個身子又下墜了一截,也許再有幾分鐘,最終堅持不住的她一旦放手……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趕緊手腳並用着尋找下巖的最佳落腳點。
這時候,雨點越來越密,冰雹越下越大,祭祀臺上滾動着許多小冰珠。好在,莊嶠終於在祭祀臺旁邊的兩塊巖縫中找到一根韌性極好的藤條。就在他一邊拉扯着藤條,一邊要下面的黃洛洛堅持住,他馬上就能下去救她時,真是越急越見鬼,這時突然一陣穿崖風襲過來,拽着藤蔓的他被這股勁風猛地颳倒,一個趔趄後,他腳底板下的冰珠一打滑,整個身子便朝着祭祀臺下面栽了下去……
天爺!
莊嶠緊拽着藤條的身子一下被懸空。
看到他的險情,處在他下方不遠的黃洛洛顯然已經沒有力氣叫出聲,在她滿心擔憂和祈禱中,就見莊嶠猴子打秋般往左右兩邊晃動幾下後,一用勁,人就被甩到一塊突起的小岩石上。待穩住身形,他立馬把手裏這根粗長的藤條拋給下面的她。
看到手中的藤條一緊,莊嶠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鬆懈,他立即拉動藤條,把黃洛洛使勁拽了上去。人雖被拽上來了,但她眼神渙散,皮膚烏紫,明顯有中毒症狀,整個人呈半混沌狀態,要不立即上崖,恐有生命之危。
看着呼吸急促、面孔開始發黑的黃洛洛,莊嶠不敢再有絲毫猶豫,迅速把手中的藤條從中分開,扯斷一截把黃洛洛緊縛在背上,背起她迅速向上攀登。
然而,老天爺就像跟他開玩笑似的,就在他慶幸着快要登頂時,手裏拽着的藤條突然往下一鬆,不好,這藤條的根怕是要被拔起來了。
莊嶠連忙停止攀爬。停了幾秒,見上面沒動靜,他又大着膽繼續往上爬。哪料,這時突然又是一陣亂風掃過,閃避不及的他揹着黃洛洛被狠狠地撞向巖壁。
他只覺腦門一炸,一股執乎乎的液體順眼角而下,瞬間便模糊了他的雙眼。緊跟着,他緊握着的藤條又陡然地往下一墜,兩個人猛地往下滑出一截……他只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了,頭痛欲裂。
“稷兒……我就知道你舍不下我,一定會來的,我……好想你……。”被山風吹得直打旋兒,腦門痛得要死、眼前模糊一片的莊嶠,忽聽得耳邊有人在說話。
仔細一辨,像是黃洛洛發出的聲音。
啊?
他只覺頭皮一麻,恍惚中覺得不對。
黃洛洛纔不會說出這種柔軟溫存的語聲。
再說,他背起她時,她已經完全沒意識了,哪還能說出這種讓他心肝五臟俱焚的話來,這肯定又是他以生俱來的那第六感應在作祟。
不過,今天怕真要與這個女子一起葬身谷底了。
恍然間,一滴露水般的東西從後背上落入他的脖頸。
黃洛洛在嗚咽,莊嶠被燙到似的哆嗦了一下。讓他確定,剛剛的那個聲音確實是她發出來的……那她呼喚的“稷兒”,又是誰?
此時的莊嶠,兩腳沾不到崖邊,拽着藤條的兩隻手又不敢放鬆,眼睛裏又被血水充溢着,什麼也看不見了,陷入到了絕境。
他知道,隨着兩個人一點點往下滑,上面那藤條終有難以承重之時,連根拔起的瞬間,就是他和故友蒙克相見的一刻了。
他忽然就不甘心了。這樣去見蒙克,會被損死的。
與其等死,不如一博。
想到這,莊嶠停止亂緒,採用聽風識途之術,身子朝着有風迴流的方向猛一下蕩過去。“啪!”一聲,他的腳下當真觸到了巖體,他立馬鬆開一隻手往四周一探,還真給他抓住了一塊凸起的尖石。疾風中,他一隻手緊抓着藤條,一隻手攀着巖體的他不敢再亂動。怕稍有不慎,兩個人真的下去了。
時間一秒秒的過去,就在莊嶠感覺到那隻抓着藤條的手,再也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時,藤條忽地往上一緊,上面來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