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見他出來，容湘轉身走來，等到他身邊後一伸手就攬住了他的腰，下一刻輕盈飛起，如昨夜那般上了屋頂。
慕容永仰頭目送他們的身影從屋頂消失，眉梢狠狠跳了幾下，這位公主能這般飛掠，着實奇異得很，他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聞見識少了，還是公主的確異於常人，直覺告訴他……應該是後者。
沒從門走的容湘攬着慕容衝，以空氣異能在空中搭出連續的一個個支點，腳下以此借力須臾就到了數丈高的空中，這個高度在如今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絕對是違反常理的。
“鳳皇，可會怕高？”容湘問道。
慕容衝俯視腳下越來越小的建築物，甚至都能看到建康城這一帶的輪廓了，初始的確有些心慌，但漸漸地，就覺得有意思了，在他活過的那些年裏，還從未有過這種體驗呢。
“很有趣。”他打量着腳下的建康城，從這裏往下看，輕易就能看清楚建康城的整體佈局。
容湘越飛越高，此時的高度，已經能看到大半個建康城了。
她聞言輕笑出聲，感嘆道：“去年我們也是這樣離開鄴城的，當是你怕得很，還給嚇暈了呢！”
慕容衝神色一繃，抿緊了脣。
那時候的還不是他，是那個幸運得讓人憎惡的“鳳皇”。
他不由得斂目，心裏涌出些複雜情緒，像是落寞像是失落，又像是自卑自棄。他忍不住想，假阿姐在意的一直是那個只有十二歲的鳳皇吧，如他這般的，她定是不喜歡的，甚至會嫌棄厭惡吧！
“如今在建康城內走動定會引人注意，我們想出城還是用點非常規的法子比較好。”容湘沒發現身邊攬着的少年沉默中的這點情緒變化，她正四下打量着辨別方向，“鳳皇，出城後可有想去的地方？若是沒有，我帶你咱們的莊子上小住些天，如何？”
“莊子？”慕容衝聽到詢問，尾音上揚疑道。
“是啊，剛到建康時慕容永不是說過？你忘記了？”
“想起來了，有山林和良田的莊子。”
“對，只是那裏距建康城較遠。”
“那就去莊子吧！”
容湘聞言，便換了個方向借力飛行，其實以她現在的修爲，也可御器飛行，空間裏有煉氣期可以用的飛行法器，只是她對空氣異能更熟悉，所以習慣於用這個。
慕容衝眼看着他們在高空中從城內向着城外飛掠，很快就到了外圍的衛城上空，除了城池建築規模，他還看清楚了此時城中的兵力部署，由此可知，桓溫這次真的是準備充分。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淺灰色，如今身在這樣高的空中，即便地面上有人仰頭看，也是看不清的，所以，容湘根本不擔心被阻被攔。
待到了城外，容湘尋到一處植被茂密處，凌空漫步般朝那裏落下。
“那邊就是城門方向，我們還是從大路方向走比較好。”落地後，容湘鬆開慕容衝，整理了下吹亂的衣服。
“嗯。”慕容衝應了一聲，下意識擡手爲她正了正帷帽。
這瞬間，兩人齊齊愣住了。
容湘先回神，她撩開眼前帷帽上的輕紗，衝他一笑：“在找到代步工具前先走一段吧。”
“好。”慕容衝看到她的笑顏，雖然是和記憶中的阿姐一模一樣的相貌，可全然不會讓人弄混。
記憶中的阿姐，即便笑了，也是矜持含蓄的，更多的是悽然幽怨，讓人觀之心生憐惜又倍感沉重。
而假阿姐，她的笑或捉摸不定，或邪氣玩味，但無論如何，都透着莫大的自信，對於被她維護的人來說，能給人以希望，讓人安心，而對於敵人來說，只會生出忌憚警惕。
慕容衝眼神一晃，低頭整理衣袍。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假阿姐露出這樣明媚柔和的笑容，暖得能直入人心。
建康城有桓溫的大軍駐守，城外一定範圍內，自然也被他的部隊控制着，容湘和慕容衝小心繞遠了些，才走回到大路上。
兩人本以爲這種時候，至少城外幾十裏範圍內是平靜的，誰知才走出十幾裏，就遇到了一小隊騎兵，身着晉軍服飾，一路向建康城方向馳來。
容湘拉着慕容衝退到路邊，還迅速將兩人的外表僞裝了下，衣服弄髒弄亂，重點是遮掩了容貌。
騎兵大約幾十人，飛馳經過他們時並未停留，但跑出去不遠，卻又勒馬掉頭了。
容湘心中一緊，右手下意識背到了身後。慕容衝也握緊了以樹木遮擋的□□。
這隊騎兵中的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容湘二人，紛紛露出興味十足之色。
縱然兩人遮掩了容貌，但露出的小片肌膚，還是表明了他們的種族---鮮卑人。
“讓本將看看，這白虜長得何等模樣！”爲首小將明顯是個領兵的將領，他馭馬經過慕容衝面前時，忽地以鞭子掀飛了那遮掩面容的面巾。
剎那間，但凡看清慕容沖模樣的騎兵們，皆露出驚豔之色，其中領頭的數人更是表露出明顯的垂涎之意。
“居然還是個絕色，今兒運氣真不錯！”爲首小將興奮地拉緊繮繩讓馬站定。
“將軍，這等極品豈能放過，不若帶回府中享用？”另一小將亦難掩興奮之色。
東晉軍中但凡將領，多半是士族門閥來歷練的子弟，而貴族出身的他們，幾乎都有這個時代貴族子弟的通病，比如敷粉、五石散、清談，以及……男風。
慕容衝被掀了面巾不由得一驚，繼而趕忙低頭，但就在他旁邊的容湘，清晰地感到了他的僵硬，她拉着他的手被捏得更緊了，還傳遞來了源自於他的顫抖。
可除此之外，他表面看來彷彿沒有異常，並沒有流露出她以爲的戾氣、暴虐等極致激烈的情緒。
正是這般，反而讓容湘心神一揪，不由得愈加心疼，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輕柔地安撫道：“別怕，有我在呢！”
這句話仿若清風拂過，不過，近在咫尺的慕容衝卻聽清了，他身形一頓，緩緩轉頭看來，就迎上了她帷帽後溫暖自信的目光。
“敢問將軍高姓大名？”容湘踏前一步，擋在了慕容衝身前，她拱手衝馬上之人詢問。
“喲，這還有個小娘子呢！”那小將聞聲是個女子，當即又用鞭子掀了容湘的帷帽，就發現這女子也是個白虜，同樣長着一張美貌的臉。
“本將出身譙國桓氏，至於名姓，爾等不配得知！”小將傲然一揚下巴，目露鄙夷之色。
“原來是桓溫族人！”容湘瞭然一笑，繼而面色一變，目中殺機畢露，右手腕一轉，便提刀近前，只見白亮的刀光一閃，那小將的腦袋就飛了出去。
“滴答”兩聲，血液自她橫在空中的刀刃滴落，兩息後，馬背上的無頭屍體才轟然墜地。
“殺了他們！”這些騎兵全然沒想到，竟有人敢在離建康城如此近的地方，突然暴起殺一桓氏子弟。
容湘擡眸，這次換她眼露蔑視了，白皙的面容上露出個諷笑：“老孃正手癢呢！”
說話間，她提着刀就衝了上去，雖然對方都是騎兵，但以她的速度，他們之前又是停下的，一時間全然顯露不出騎兵的優勢。
容湘縱躍騰挪，行動迅速敏捷，前後不過片刻，便將這隊騎兵給滅得剩下了一人。
“別殺我，我……我是平民，不是士族，別殺我、別殺我！”那最後一人跌落下馬，恐懼地朝後挪着，一邊慌亂求饒。
“呵~！”容湘輕笑一聲，就在對方以爲她會放過的他的時候，卻見眼前刀光閃過，頭顱已飛了出去，只能不甘地滾落在屍體十幾步外。
慕容衝從始至終目睹了這場單方面的屠殺，比起逃來建康路上殺狼那次，他發現假阿姐殺人時，比殺狼時還要冷酷得多，出手更加迅速不留餘地。
他忍不住猜想，假阿姐以前到底是何人，爲何會有這等心性和本事？
“鳳皇，呶，咱們有馬了！”容湘挑了兩匹最好的馬牽過來，將其中一匹的繮繩遞給他，彎脣一笑時，竟與先前安撫他時別無二致。
很難相信，此時的她和方纔殺人的是同一個人。
“那走吧！”慕容衝掃過這裏的一地血腥和身首分離的屍體，接過繮繩翻身上馬。
容湘見他好像沒受什麼影響，略略放心了些，亦騎了馬先行一步：“走這邊。”
慕容衝跟在她旁邊同行，片刻後又回頭看了眼這邊，面色顯得有些蒼白，看神色似有不適，只是他暗自覷了眼旁邊的容湘，強自忍耐了。
他閉了閉眼，不禁唾棄自己，莫不是這大半年來過得安逸，竟矯情起來，從前也不是沒上過戰場，屍山血海的見多了，怎麼如今反倒連這點小場面都不適應了？
容湘察覺到他偷看的那一眼，注意力自然轉到了他身上，見他神色有異，雖因強自掩飾不怎麼明顯，但到底不似尋常，便心中一嘆，知道方纔之事仍是影響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