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兵結束,兩國使節團回住處休息,當日下午,容湘則召集了人議事。

    “陛下,秦帝派人去城外炮擊之處查探了。”趙歸先稟報道,洛陽內外守衛如今是他在負責,兩國使節團抵達後,雖未限制內外進出,但監控反而更嚴了。

    “知道了,看就看吧,看了試炮的效果還更好呢!”容湘不在意地開口。

    這話一出,在座之人均笑了起來。

    笑過後,容湘正色:“明日起,開始與兩國商談。”她看向賀銘恩,“思安,與晉會談由你負責,陪同人員你自行安排。”

    “是,陛下。”賀銘恩大半月前回來的,如今暫任外事院院使,是特意被叫回來的。

    其實決意稱帝之時,容湘便從這些散落各地的手下中,挑出了表現突出的一些召回洛陽,主要是爲了讓各部各院的事務有人負責。

    “秦國這邊,陛下是想親自與秦帝會談?”賀銘恩問道。

    容湘頷首:“苻堅畢竟是秦國皇帝,朕去才顯得尊重嘛!”

    衆人暗自交換眼神,均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之前他們就覺得自家陛下像是喜歡和苻堅作對,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陛下與秦帝會談,副使欲帶何人?”郗超對此已有猜測,但仍是出聲詢問。

    “副使就2人吧,景興,你與朕同去,至於另一人……”她看向慕容衝,神色溫和,眸含鼓勵,“鳳皇,你可願去會談?”

    衆人紛紛看向那俊美如玉的青年,年及弱冠的他已然褪去少年輪廓,眉眼深邃、五官立體,昳麗的臉龐宛如精心鐫刻一般,他們見過的男子中就屬他長相最爲出衆。

    “阿姐,我不會這個。”慕容衝一怔,垂了眼簾回道。

    在場的人中,如趙歸、姜還、賀銘恩等和他接觸不多的,見此不免在心中暗歎:陛下將這弟弟保護得也太好了,都弱冠之齡的男子了,怎的還如嬌花一般,連陛下一半都未及?

    如段忠這樣雖接觸多一些,但忠於容湘且從未多想的,就覺得這位殿下多歷練歷練也好。

    而像郗超這般,早已見識過慕容衝真實一面的,則暗自冷嗤:又在陛下面前裝模作樣了,陛下怎會有如此表裏不一的血親?真是人生一大污點!

    “無妨,有我在,你在旁看着就好。”容湘軟了語氣,又問道,“現在願去嗎?”

    慕容衝深吸口氣,點了點頭:“我聽阿姐的。”

    他心中明白,假阿姐這是想讓他直面苻堅,目的還是爲了消除夢魘,可又擔心他承受不了,所以才如此小心地詢問。

    衆人神色皆如常,只是心中難免咋舌,陛下對親弟着實好得過分,對他們始終自稱“朕”,可對着洛陽王就成了“我”,這對比實在明顯。

    容湘見他應了,便轉頭說起會談的事:“此次會談旨在爲我們爭取休養生息的時間,所以,對方提出的意見,每日彙總後報於朕過目,當然,即便是爲了休養生息,不能喫虧仍是第一宗旨。”她看向賀銘恩,對認真聽的他一笑,“思安朕很放心,去年與晉和談就做得很好。”

    賀銘恩驟然被誇獎,一愣之後不好意思地笑了:“陛下過譽了,臣只是盡了本分而已。”

    “謙虛什麼,好就是好,朕估摸着,謝安再見到你怕是不會高興。”她玩笑道。

    衆人很給面子地呵呵一笑,極爲捧場。

    容湘:“與晉會談,主要集中在新的糧種、貿易往來這些方面,思安,朕想要的,和之前一樣,地、人、書籍,你自行把握,能換來多少就換多少。”

    “陛下,晉國若要新糧種,我們便全部給他們嗎?”賀銘恩問。

    “嗯,不止可以給他們糧種,還可以教他們怎麼種植,只是數量不會太多,畢竟,咱們得滿足自身後纔有多餘地勻給他們。”容湘給了確定的答案。

    “這……此舉會否不妥?”段忠蹙眉,“他日晉國推廣新糧種後,必會養出更多的軍隊,這於將來之事……甚爲不利啊!”

    容湘意欲統一天下,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新糧種的好處,他們心知肚明,這是於國於民都有利的事,無論哪個國家推廣,富民強兵皆是必然。但這對於與之敵對的國家,就不是好事了。

    “這世上又哪來許多完全妥當的事呢?”容湘攤手,神色認真道,“我只求新糧種在秦與晉推廣後,能養活更多的平民,待得他日,這些終將會是咱們的子民吶!”

    衆人聞言深思,不得不嘆她所慮深遠。

    “至於說如此會使他們養更多的軍隊……”容湘深吸口氣,“爲圖長遠,前進的道路上有些挫折也是在所難免。”

    “陛下,臣還是覺得此舉不妥。”忽來一道反對的聲音,引得所有人都看去,就見說話的是較爲沉默的一人,名曰“石富”。

    “哦,你有何看法?”容湘有點意外,但沒有生氣,而是詢問道。

    石富頂着這麼多人的目光,豐潤的身軀動了動:“臣覺得,直接將新糧種作爲會談條件之一,確實有壯大秦晉兩國之嫌,段大人所慮,臣以爲很是,即便陛下是心懷仁義爲平民着想,但臣以爲,此舉並不可取。”

    “那當如何?你有良策?”容湘再問。

    石富覷了她一眼,見沒有慍色,才繼續開口:“臣知陛下意欲推廣新糧種,此事不宜明面進行,大可暗地裏來,如此既達到了讓新糧種流入秦晉兩國的目的,也可因此得利,正是兩全其美之舉。”

    “石大人具體說說?”這次開口的是賀銘恩,他向着容湘拱手一禮,“陛下,臣其實也不贊同將新糧種作爲會談條件,您應該清楚,便是向秦、晉兩國提供了新糧種,真正能讓平民受惠的又有幾何?怕是八成優先供給秦國權貴和晉國世家了。”

    容湘聞言一嘆:“思安說得對,這倒是朕沒考慮到的。”她擡手示意石富繼續說。

    石富欠身一禮:“藉由會談,可吊足秦晉兩國關於新糧種的胃口,在他們提出交換時搪塞過去便是。而暗地裏,我們以‘走私貨’的途徑,經由商賈之手,再將新糧種賣給他們。”

    賀銘恩擊掌讚道:“妙啊,如此一來,價格還能由我們來定,狠狠賺他們一筆!”

    石富抿脣笑着點頭,看起來靦腆無害得很。

    其他人則紛紛被他刷新了認知:狗屁的靦腆無害,這小胖子也是一能人啊!

    他們再度看向容湘,只覺得能收攬這般人才的她,纔是真正厲害的那個!

    容湘看向石富,瞅着對方笑眯眯的圓潤樣兒,再次暗贊:這傢伙表裏不一的程度又加深了啊!

    對於他的建議,她倒是痛快允了:“這法子很好,崇安,那此事就交由你負責,具體過程朕不過問,只要達到目的就行。”

    石富,字崇安,距他自己說,祖上有石崇血脈。

    “是,陛下,臣遵旨。”石富連忙起身行禮。

    這之後,衆人針對三國商談,又說了其他方面的事,直商議了一個時辰才結束。

    一出門,賀銘恩便自發到了石富那兒,毫不見外地與之勾肩搭揹走了,顯然,他是發現了個可能投契的,進一步發展友情去了。

    郗超掃過三三兩兩離開的趙歸、段忠等人,摩挲着衣袖默默轉身離開。

    近一月來,因時常參與議事,他漸漸發現,能議事的這些人中,幾乎都是他們這位女帝陛下自行培養的人,如賀銘恩這樣近半月纔來洛陽的有好幾個。

    郗超並不知這些人具體的來歷,更不知他們此前是負責幹什麼的,但無疑,他能感受到陛下對這些人較爲信任和熟悉,哪怕如今還沒有正式任命這些人爲哪部哪院的官員,可他已明白,他日這些人將佔據朝堂上的大半官職。

    反觀他,竟只有他一個出身世家,總感覺有些格格不入。

    念及此,郗超晚間等着郗道茂回來,堂兄妹兩人又聊了許久,他沒有明說什麼,只是越加細緻地提點她,爲她做些分析。

    “阿兄,您今日似有些焦躁,是遇到什麼事了嗎?”郗道茂敏銳察覺到堂兄的情緒彷彿不太對。

    郗超搖搖頭,揉着眉心:“無甚大事,只是你堂嫂臨盆在即,近來又有秦、晉兩國使節在洛陽,我有些累了。”

    郗道茂默然一瞬,安慰道:“阿兄,其實您不必想太多,陛下她萬事都心中有數的。”

    郗超指尖一頓,擡眼看向這位堂妹,見她眸中瞭然地靜靜看他,便知不是錯覺,她這話確實是一語雙關,遂揚了揚眉:“此話何意?”

    郗道茂搖頭,嘆了口氣:“阿兄當明白的,我跟在陛下身邊,很多事都不能說的。”

    “……你可是察覺到什麼?陛下她……”郗超蹙了蹙眉,難道真的厭世家到欲要湮滅的地步?

    郗道茂無奈一笑:“阿兄,我只能說,莫要多思多慮,陛下她都有數的。”

    說得這麼含糊,他能明白個什麼?

    郗超擺擺手:“天晚了,明日還要早起,你去睡吧!”

    郗道茂起身告退,走出幾步後,又忍不住回頭看向仍擰眉沉思的堂兄,發現他鬢間有了些白髮,不免心中暗歎:這位堂兄啊,總是思慮深重,容易自苦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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