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達兄,你爲什麼不阻止陛下南征伐吳呢?”
司馬懿早就知道蔣濟會來追問自己,所以並不感到驚訝:“我能想到的話恐怕子通兄早就對陛下言明瞭吧,既然你說都沒有用,那兄臺認爲我該如何說呢?”
他的話令蔣濟無從反駁,只是蔣濟對此次伐吳的勝算估計並不樂觀:
“陛下前兩次進攻東吳都無功而返,恐怕這一次也不會例外,自陛下稱帝以來不到五年的時間內連續興兵三度伐吳,以至於勞民傷財卻顆粒無收,這樣下去國力必然會受到影響。”
聽蔣濟這麼說後司馬懿馬上警覺的觀察了四周,然後小聲對他提醒道:
“如今陛下出兵之意已經無可更改,身爲臣子應該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說出不利於出征的言辭,以免因擾亂軍心被治罪,子通兄此時說出這樣的話恐怕會給自己惹來是非的。”
可蔣濟是個很正直的人,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與之相比他更重視曹魏的前途:
“我深受先帝知遇之恩,個人的生死尊嚴又怎麼能夠與一國之社稷相比呢?”
在司馬懿看來,蔣濟的能力智謀是絕對不能忽視的,這樣的人如若站在自己一邊的話肯定是一大助力,但恰恰因爲蔣濟對曹魏的絕對忠心,使得司馬懿遲遲未敢貿然接觸蔣濟。
朝堂上的紛爭暫時告一段落後,司馬懿便馬上趕回家中。
見到許久未見的司馬懿,伏若歆顯得很開心,她指着司馬懿對站在自己身旁的司馬凡說:
“凡兒,快叫父親。”
自從司馬凡出生以來司馬懿就很少在家中,以至於已經六歲之齡的司馬凡至今對父親的印象都十分模糊。當他看到司馬懿這張陌生的面孔時,並非是見到父親那樣的萬般欣喜,而是膽怯的躲到了伏若歆的身後,用看待生人的目光仰視着司馬懿。
和司馬凡一樣,司馬懿也對這個自打出生之後就幾乎沒有見過的女兒感到很陌生,但同時又十分親切,他蹲下身子張開雙臂對司馬凡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自打你出生之後,父親還沒有好好抱過你,來...”
起初司馬凡還是有些膽怯的,當她再度從伏若歆的眼神之中看到肯定的目光時,這才緩緩從她的身後走了出來,然後一步一步走向了司馬懿的面前,略顯羞澀的說出了司馬懿最想聽的兩個字:
“父親...”
這段時間以來司馬懿經歷的都是和“劉稷”、曹丕之間的彼此算計、爾虞我詐,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一絲家人的溫暖,當他親耳聽到司馬凡開口叫自己“父親”的那一剎那,司馬懿的心彷彿在一瞬間融化了,他將司馬凡抱了起來在空中翻舉嬉鬧着。
可能是父女連心的關係,當司馬懿將自己緊緊抱住的那一刻起,司馬凡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恐懼感和陌生感,很快就和司馬懿親近了起來,父女二人笑聲不斷,這讓站在一旁的伏若歆感到十分欣慰,因爲她知道司馬懿的處境有多麼的苦難,心中的苦惱煩悶又是多麼的深重。
“好了好了,小心不要摔着她了。”
伏若歆笑着上前將司馬凡接了過來,而司馬懿也很快就從父女重逢、其樂融融的氛圍之中走了出來,他想起了另一個讓他日夜懸心的人,臉上的笑容也就漸漸淡去了:
剛好伏若歆打算和他提及司馬懿的事情:
“自從程武和羊衜將叔達送回來之後,經由羊衜先生的靈丹妙手治療之下,他的身體基本沒有什麼大礙,只是眼睛依舊看不見東西。”
打從司馬孚自願啓程前往雍州和郭淮會和的那一刻起,司馬懿的心中就隱隱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安,於是他纔會派遣程武去支援,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爲此司馬懿至今爲之都十分自責,他語氣沉重的問伏若歆說:
“他現在何處?”
在伏若歆的帶領之下,穿過前院之後司馬懿來到了庭院,也看到在坐在石凳上手拄木仗的司馬孚,正閉着眼睛悠閒的曬着太陽。
已經漸漸習慣漆黑世界的司馬孚,經過長時間的適應已經練就了敏銳的聽覺,所以雖然司馬懿和伏若歆並沒有開口說話,甚至連腳步聲都很輕,然而還是被司馬孚察覺了。
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緩緩轉過身看向了司馬懿和伏若歆所站着的地方:
“是嫂夫人嗎?還是季達?”
伏若歆剛想開口說司馬懿回來了,但卻被司馬懿伸手阻止了。
司馬懿依舊沒有發出任何明顯的聲音,邁着步子走到了司馬孚的面前,看着外表上眼睛並沒有任何異常的司馬孚,側耳傾聽着聲音,直到自己走到離他只要五步遠的距離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司馬孚,突然間伸手緊握木仗劈向了司馬懿...
好在司馬懿手快,緊緊的握住了木仗的頂端。
“你到底是什麼人?”
由於司馬懿始終沒有發出任何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聲音,所以司馬孚不得不謹慎,但他很快就感覺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氣息是那麼的熟悉,因此他試着叫出了他的稱呼:
“是二哥嗎?”
還沒有等他說完,司馬懿就一把將他拉到了自己的懷中緊緊的抱着:
“兄弟,是二哥害了你...”
一聽到司馬懿的聲音,司馬孚手中的木仗頃刻間滑落到了地上,他那失去光明的眼睛溼潤了,不過他仍然隱藏自己那巨大的痛苦,安慰着司馬懿:
“二哥我沒事,能夠撿回一條性命我已經很走運了,況且現在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可司馬懿心中強烈的自責,卻並沒有因爲他看似輕鬆的話語而得到釋懷:
“哪有人會習慣漆黑一片的生活?”
兩個人的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司馬懿扶着司馬孚的手慢慢將他扶到了石凳旁邊。
相繼坐下來之後,司馬孚急忙詢問司馬懿最近的情況:
“我聽程武說,陛下剛剛封你爲撫軍大將軍,還撥給了你五千兵馬,這是真的嗎?”
司馬懿一邊點頭一邊斟茶推到了司馬孚的面前:
“確有此事。”
“這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先帝和陛下對二哥你都很忌憚,一直以來雖然每逢大事都會找你商議,可從沒有給予你任何實質上的兵權。現在突然間將你拔到了這麼高的位置,甚至和中軍大將軍曹真處於同等位置,我想陛下他應當是另有籌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