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纂對鄧艾說道:
“都督,末將去取一些乾柴過來生火取暖,要不然等樹枝都被淋溼就不好生火了。”
雙手背在身後的鄧艾微微點了點頭,同時又對鄧忠說道:
“也好,忠兒你也跟着去吧。”
鄧忠領命和師纂離去,而鄧艾在他們離開之後,終於轉過身走到馬匹旁,將馬背上的兩張氈子取了下來,一張鋪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另一張則鋪在了自己的對面。
鋪完氈子之後,鄧艾安安靜靜的屈膝坐在了氈子上,微微閉上眼睛聆聽着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放在膝蓋上的右手還跟隨着馬蹄的節奏輕輕拍打着。
終於,十餘匹駿馬來到了三造亭前,而帶頭騎在馬背上的人就是司馬炎。
當他看到這裏只有鄧艾一人之時,司馬炎本能性的環顧四周想要尋找鄧忠的師纂的蹤影,可是並沒有發現,於是他伸直雙臂示意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隨即□□馬背隻身走到了草亭前,畢恭畢敬的向鄧艾無聲行禮。
鄧艾似乎早就知道司馬炎會來,所以故意支開了鄧忠的師纂,一個人在草亭之中等待着他的到來。一直微閉上眼的他在司馬炎的腳步聲至草亭邊而止之時,緩緩再度睜開了。
他並沒有立刻扭頭去看司馬炎,而是淡淡的說道:
“老夫已經恭候公子多時了,外面雨水寒氣重,還請入內敘談吧。”
司馬炎拱手答道:
“是...”
進入涼亭之後,司馬炎脫去了自己早已沾溼的外袍和纓盔,坐在了鄧艾的對面。
或許是已經察覺到了司馬炎想要問自己鄧忠的師纂的下落,於是便主動回答了他的疑惑:
“我讓他們揀柴去了,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說罷,鄧艾將目光直接對準了司馬炎的視線:
“公子此來是爲了給老夫送行吧?”
見鄧艾已經把話挑明,司馬炎反倒顯得有些不自然,不過這也打消了他一直以來的猶豫,所以他長舒了一口氣對鄧艾說道:
“將軍究竟爲何要和公父作對至此?晚輩實在是不明白,您是我祖父一手提拔起來的,一直以來都是我司馬家的股肱之臣,已經過世的伯父和公父對您十分器重信任,我們都以爲您對父親的晉封應當最爲樂見纔對,可您爲什麼偏偏要成爲他的絆腳石呢?”
鄧艾知道司馬炎一直因爲這個問題而困擾,之所以坐下來和自己對話,也正是爲了要解開這個疑團。爲此他將手緩緩伸出了草亭之外,任由雨滴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因爲這是太傅的意思...”
“祖父?”
一聽是司馬懿讓鄧艾這麼做的,司馬炎的心中就更加疑惑了,而鄧艾接下來則將司馬懿當初囑託自己的內容全部告訴了司馬炎,這對於司馬炎來說衝擊力是非常巨大的:
“原來...祖父他一直都不放心父親...”
鄧艾將手輕輕收了回來,很自然的將手中的雨水擦拭在自己的囚服衣衫之上:
“太傅希望司馬家能夠永遠存續下去,而你們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要世世代代遏制住自己的帝王之慾。”
彷彿看出他心事的鄧艾,主動解答了他的疑惑:
“攸公子看到遺命的原本之後,表情和你一樣驚訝,他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放棄遵從太傅的遺命。因爲他不忍心和自己的至親分庭抗禮,甚至是刀兵相向,因爲這些人當中,包括了他的父親、母親、叔伯,以及還有身爲兄長的你...”
司馬炎否定了司馬懿的想法:
“我不明白祖父爲什麼要不惜如此也要阻止父親,自古以來天下有能者而居之,否則的話又何來的改朝換代?周氏何以被七國瓜分?秦始皇何以橫掃六合一統天下?項羽和劉邦又何來的楚漢相爭?如今的三國又怎麼會出現?如今魏室衰微,所有疆土我父親一人領地就居其大半,就連公國的國號都已經有了,朝中大小事務皆取決於他,如今他只差了一個皇帝的冠冕而已,何必要再屈膝侍奉一個無能懦弱的君王!”
看着情緒如此激動的司馬炎,鄧艾依舊心平氣和的對他說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篡魏而自立,那麼將來會不會又有人學你們謀朝篡位呢?如此以來天下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改朝換代之中,而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需要流多少人的鮮血?又要將國家割裂成多少塊?到那時可能就不只是如今的三國,受苦的只會是黎明百姓,削弱的更加是整個華夏的精髓,這就是太傅最爲擔心的。”
“不會的!”
儘管司馬炎對於自己所說的這三個字並沒有什麼信心,但他還是斬釘截鐵的說了出來:
“我們司馬家和別人不一樣,由我們所開闢的朝代,一定能夠世世代代的傳遞下去,將軍您應該瞭解父親,瞭解我們,我們一定可以的。”
對於司馬炎的這句話,鄧艾只冷冷給了他三個字:
“之後呢?”
或許是無法反駁鄧艾,司馬炎的情緒開始愈加激動起來,以至於在和鄧艾說話的時候雙手緊緊攥成拳狀:
“祖父他不是聖人,他怎麼能夠預料當今的局勢,您爲什麼只相信他,卻不能夠相信父親和我呢!難道你只能夠對我祖父效忠,哪怕他只留下了一紙遺命,而對我和父親卻不能嗎!”
鄧艾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司馬炎,便不再和他繼續這毫無意義的爭論了:
“我知道晉公給了公子您一道命令,就是親手處決我,並且砍下我的人頭送到他的面前,如今我鄧艾就坐在這裏,您隨時可以動手,鄧艾絕無怨言...”
此時司馬炎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勸服鄧艾,而他剩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可是他還沒有鐵石心腸到那種程度,將手放在劍柄之上握了好一會兒之後,還是沒有勇氣將其拔出。
鄧艾知道司馬炎很難下的了手,於是便自己擡起手直接從司馬炎的腰間抽出了佩劍,雙手捧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