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從司馬攸的事情發生之後,不知爲什麼楊駿的府門口周邊便會固定出現幾雙眼睛,晝夜不停的監視着府內的一舉一動,仔細記錄每天進出人等,尤其朝中官員及親眷。
就連後門也不放過...
今天送菜的老嫗仍舊像往常一樣推着車子來到了後門口,這也被埋伏於角落的人看在眼裏...
後門被打開後，家老看了看車子上的菜,然後便側身讓其進去。
此時的監視交給了埋伏於不遠處高屋檐之上的另一隊人,他們親眼看到老嫗將車推到了後廚門口,然後家老吩咐其將菜一筐一筐搬進去,最後家老也進後廚與其結賬。
從頭到尾都沒有其他人進入廚房，所以監視者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名送菜的老嫗,在進入廚房之後便將圍在自己頭上的頭巾取了下來，而先前對其頤指氣使的臨晉候府家老也瞬間轉變了態度，拱手對其恭敬有加的說道：“夫人,我家侯爺已經在書房恭候多時了...”
說罷，家老便打開了其中一座竈臺上的鍋蓋,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鍋臺打開之後下面並沒有鐵鍋存在,而是一個幽深不見底的通道。
這位夫人看後微微揚起了嘴角,什麼也沒有說就在家老的攙扶之下踏上了竈臺,進入了通道之內，由家老手持燭火在前方引路。
等到家老引她“重見天日”之時，眼前的景象已經換成了一件裝飾雅緻的書房。
而楊駿在就在此恭候了，他見夫人走了出來，也拱手向其行禮：“見過郭夫人...”
這位郭夫人就是賈充之妻：郭槐...
郭槐見楊駿向自己行禮，輕笑道：“臨晉候真是多禮了，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見面了，何須如此呢？”
楊駿聽後也笑道：“夫人說的是...”
之後家老便在一旁恭候，書房的門窗也一直沒有打開，楊駿和郭槐對面席榻而坐。
考慮到時間有限，郭槐便開門見山的對楊駿說道：“上奏陛下冊封太子之事，你們籌劃的如何了？”
楊駿答：“已經私下串聯了一些，除了那些死忠於齊王的人，諸如山濤、裴秀、羊琇等人，其他已經有數十人願意和我一起聯名上疏。”
聽了楊駿的話後，郭槐滿意的點了點頭，但是他又對另一件事感到不很放心：“對了，你肯定齊王和羊祜已經死了嗎？”
楊駿道：“根據之前成疾的回報來看，他已經成功誘殺了陛下派出護衛司馬攸的全數人馬，而且還成功伏擊了羊祜，縱然他本領再高，也沒有辦法從那場大火之中逃出來的...”
此時郭槐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得到舒展：“羊祜是先帝給齊王留下的重大助力，以他的能力當然是一個很棘手的人物，不過最爲關鍵的是要除掉齊王，因爲他纔是根本，只要他活着，我們的目的就很難達成。不過有一點我感到很奇怪，齊王他怎麼會死在吳國水師的箭下呢？這也是你安排的嗎？”
對此楊駿表示否認：“我並沒有做出這樣的安排，而且很奇怪的是，成疾和那隊僞裝成護衛隊的人馬在那之後也絲毫沒有音訊，至今爲止我都無法與其聯絡上...”
郭槐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尋常：“現在太后和山濤已經盯上了你，對你有所防備已經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咱們的這位太后一直把齊王當成寶貝一樣寵着，眼下讓皇子衷登上太子之位這件事已經不能再拖了，否則可能會生出變數。而且我感覺整件事好像並不完全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恐怕我們也被某些人盯上和利用了...”
與楊駿短時間內密探之後，不敢多做停留的郭槐便根據來時的密道返回了後廚，重新披上頭巾後推開門走了出來，然後作老嫗狀推車離開了臨晉侯府的後門。
在此期間一直在外面監視的人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他們也照例將自己這一天的監視結果寫成書面文牘，上報給了奉太后密詔專門負責此事的山濤。
從文牘上來看，山濤也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不過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左思右想後，他對監視的頭領說道：“明天如果那個送菜的老嫗再來的話，包括其他時常出入臨晉候府的人，哪怕是小人物也不能夠放過，給我派人暗中跟着，到沒有人的地方再實施祕密抓捕，看看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貓膩...”
部屬感覺這麼做或許效果並不大，所以便問道：“先前我們也曾經抓過一些散播謠言者，不過他們要麼是受人指使卻又不知道幕後人是誰的‘傳聲工具’，要麼就是當場反抗求死的死士，還從未有過一個能有效的活口，再者此舉無疑是公開表示我們在監視臨晉候楊駿，恐怕很難向他交代...”
第三天，送菜老嫗果然又來了，負責監視的人馬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遵從山濤的命令暗中監視。
除此之外，還有給臨晉侯府休憩庭院的工匠和替楊駿夫人量尺寸的裁縫進入，這些人全部都在監視的範圍之內。
等到他們相繼離開之後，監視者們再各自跟派尾隨。
不一會兒，楊駿便出府照例入宮去向楊皇后和司馬炎請安。
然而就在他剛剛邁出大門之際，還沒有登上馬車，從遠處就飛來了一支羽箭，以極快的速度朝楊駿襲來。
然而儘管楊駿等人沒有任何的防備，這支羽箭只要夠精準就能夠要了任何一個人的性命，包括楊駿，可是這支羽箭卻射偏了，釘在了距離楊駿非常接近的馬車龍骨之上。
一看到眼前的情景，負責護衛的府兵立刻拔出了腰間的利刃將楊駿團團包圍起來，而楊駿也明顯受到了驚嚇。
很快，天空有一支燃燒着的火箭快速升空，楊駿等人以爲是刺客的某種訊號，嚇得他趕緊連躲帶閃的躲進府門之內，在經過臺階的時候還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但是接下來的沒有第二支羽箭襲來，更沒有刺客的下一步行動。
聞訊趕來的廷尉張華帶兵衝到了臨晉侯府的大門口，一面拍打大門一面問道：“侯爺，下官是廷尉張華，您沒事吧？”
一聽是張華來了，楊駿這才放心將門敞開。
由於楊駿的爵位和官職都高於張華，所以張華很恭敬的向其行禮，並彙報說：“侯爺，下官得知您遇刺，特地前來探問...”
楊駿稍稍整理一下剛剛慌亂所導致凌亂的衣襟，然後故作鎮定的對張華說道：“有勞張大人了，本侯沒事，請你儘快將意圖謀刺的兇徒抓住吧，畢竟這裏是天子腳下、京師之地，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
張華拱手道：“下官必當盡心竭力...”
與此同時，沿途負責跟蹤監視送菜老嫗、蝶衣坊量衣裁縫以及花石匠的監視者們，一看到昇天的火箭之後，立刻採取行動對這些人實施抓捕，並且成功得手。
不久，從臨晉侯府離開的張華，便在廷尉司正門口與山濤取得了匯合。
此時那些人已經被祕密押進了廷尉司的打牢。
一見到山濤，張華就急切的問：“怎麼樣？抓到了沒有？”
山濤點了點頭：“三個一個不落...”
於是兩個人快步邊走邊說，張華又問：“不會又是抓到一些小魚小蝦吧？”
山濤雖然不是很拿得準，但是多少還是有些看法的：“我和太后基本認爲至少最近的謠言和楊駿是脫不了干係的，因爲他和楊皇后一直想要立皇子衷爲太子，眼下局勢的發展最大的獲利方就是他們。若是果真有私下議論立儲這樣敏感的密會，他們互相派遣密使傳遞書信的可能性很低。萬一被發現就是鐵證如山，所以我認爲會選擇以其他不顯眼的身份爲掩飾進行密會，且他們見面的次數會嚴格限制。”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囚室進行分別審問，結果花石匠和裁縫都沒有任何問題，他們並不是和朝堂有關的人，經過審訊張華和山濤也一致認爲他們是正常的。
等到他們來到單獨關押送菜老嫗的囚室內時，疑似因爲過度害怕而低着頭一直瑟瑟發抖的老嫗，就那樣蹲坐在地上。
張華俯視着這位老嫗，開口說道：“把你的頭擡起來...”
此時老嫗短暫停止了戰慄，但始終沒有擡起頭來，也不給於張華任何迴應。
意識到情形有些古怪的張華，在和山濤對視了一眼之後，走上前伸手捏住了老嫗的下巴迫使其仰起頭來。
雖然老嫗被迫擡起了頭，但是她滿臉污垢且臉上滿是淚光，張華示意獄卒拿毛巾替她把臉擦乾淨。
等到基本能夠辨認她長相的時候，張華和山濤都對眼前的這名老嫗感到陌生，後經過多方覈實，這名老嫗就住在城外遠郊的普通農民百姓，根本不可能與朝政陰謀扯上關係。
山濤知道自己撲了個空，從不喜形於色的他伸手一拳狠狠打在了牆壁之上：“看來我還是沒有抓準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