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榮兵日記 >第十二章 《再會》
    在榮兵看來,聖馬丁島(SaintMartin)是加勒比最奇葩的島嶼之一了。

    島嶼北部是法國統治區,首府是“馬裏戈”(Marigot)。南部是荷蘭統治區,首府是“菲利浦斯堡”(Philipsburg)。

    奇葩之處在於,加勒比海明明那麼大,可荷法這兩個戰爭中敵對國的殖民地卻親親熱熱地擠在這麼個只有37平方英里的小島上。更奇葩的是,明明兩國在歐洲的戰爭已經打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的了,可聖馬丁島上的兩國殖民地依然是雲淡風輕歲月靜好。除了兩邊的流氓有時相互挑釁鬥毆之外,雙方在官方層面上居然相安無事。

    1713年1月3號上午,聖馬丁島荷統區“菲利浦斯堡”海港。

    “你們這幫該死的強盜!!啊……”大胖子貝格頭上頂着一個裝滿活魚的大筐嘴裏大聲呼喝着跑得飛快!

    一大羣一直盤旋飛舞在貝格頭上的“軍艦鳥”中,忽然有一隻振翅斜掠而過,姿態無比優美地從貝格頭上的大筐裏叼起一尾活蹦亂跳的大魚騰空而去……

    從捕魚船到碼頭儲魚庫之間的這片沙灘,就相當於軍艦鳥們的餐廳。從船上卸下一筐魚搬到儲魚庫時能剩下多少條,那就得看搬魚工人的奔跑速度有多快了。

    “這他媽就不是好鳥!整個一幫明火執仗的強盜鳥啊?”榮兵很鬱悶!還有木有人管管它們了?

    他表示很不服!剛想把筐抱在懷裏用胸口護着跑,就被人喝止了!“老熱雷米”是尼德蘭人,這條漁船的船主,這段日子和德克幫相處得很好。所以他漁船上卸魚獲的活兒就被德克幫包下了。他一把拉住榮兵喝道:“羅賓你瘋啦?把筐放在胸口不怕軍艦鳥搶魚時啄瞎你眼睛?”

    下一趟搬魚時,榮兵仍舊錶示不屈!他眼睛在四下裏尋摸……

    老熱雷米詫異地擡起頭問:“羅賓,你找啥呢?”

    “我找個東西把筐蓋住!我麼就不信了!咱人類還治不了一幫扁毛畜生?”

    “哈哈哈,羅賓你可真聰明啊。可誰又比你傻多少呢?幾百年前的人就懂這法子了吧?算啦……”

    “爲傻牙?”

    “因爲萬能的造物主總會給他所創造的生靈一條活路的。軍艦鳥雖說是海鳥,可它們的羽毛上沒有油,落進海里就會淹死。所以哪,搶魚喫就是它們賴以活命的生路啊羅賓。再說,你看它們搶魚時的姿態可有多美呀……”

    榮兵頭頂着一大筐魚一邊嗚嗷喊叫着赤腳在沙灘上狂奔一邊腹誹:“哼!熱雷米這老東西沒準兒年輕時就當過荷蘭海盜吧?正常人有他這麼推崇暴力美學的嗎?”

    下午兩點半左右,一百二十噸的“海神”號三桅帆船終於在深水碼頭棧橋邊停靠完畢。

    船主從舷梯下來,跟碼頭管理員交接了一下手續付了卸貨費用之後,就帶着大副和一羣水手徑直朝市鎮裏走去。碼頭管理員頭也不回地一招手,在他身後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一羣光着膀子的碼頭苦力就發出“轟”地一聲,說笑着沿長長的棧橋向海神號快步走去。

    這是滿滿的一船貨物!有稻米、小麥、牛肉、葡萄酒、印花棉布、和亞麻衣褲。用碼頭苦力們的行話說,可是個“油差”呀。“德克幫”和“摩昂幫”的小夥子們都雀躍不已幹勁兒十足!而碼頭上那些沒膽子也沒資格爭搶這趟“油差”的散兵遊勇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乾眼饞了。

    將近凌晨三點,疲憊得走路打晃的苦力們從剛被叫醒的碼頭管理員身邊慢慢走過去。老德克和摩昂停下來跟管理員結算工錢,管理員把船主付的卸貨費扣除一部分,剩下的按兩幫的人頭分發給兩人,各自散去。

    夜裏這個時間的小鎮比荒郊野外還要安靜。野外還會有昆蟲鳴叫夜鳥悲啼,而小鎮上除了這幾個人走過“坎克大街”時疲憊的腳步聲,只剩下一片萬籟俱寂。

    走了好遠纔回到大夥在鎮郊租住的小木屋裏。切裏翻出藏好的幾個硬麪包給每人分了一塊。大夥幾口喫完又“咕嘟咕嘟”喝了不少涼水,之後就一頭紮在地上的幹茅草鋪上,連條被子也沒有,所有人在一分鐘之內全都昏然睡去了。

    1713年1月4號上午十點。

    老熱雷米的小漁船終於從遠處喇叭型的“大灣”(GreatBay)入口處慢慢靠近了碼頭。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德克幫七人嘻嘻哈哈地站了起來,每人拿着一個大筐準備過去卸魚獲。可大家忽然發覺事情不對!

    漁船上的兩個小幫工像瘋了似地朝碼頭上的人胡亂招手搖胳膊,表情驚慌失措!還帶着哭腔在不停地嘶喊着……

    碼頭上無論是管理員、漁船主、苦力、水手、小商販、還是在海邊閒逛的鎮民們都“呼啦”一下圍了過去。吵嚷聲詢問聲呼喊聲議論聲“嗡”地一下像炸開了鍋似的……所有這一切都表明——出事了!

    傷痕累累的老熱雷米靜靜地躺在一副簡易擔架上,眼白的部分是血紅色的,很嚇人地瞪視着蒼天一動不動!他雙拳緊握,兩條胳膊呈現痛苦的角度扭曲着,右小腿正詭異地擺在左側的腰邊……

    兩個小幫工一個是老熱雷米姐姐的孩子,一個是他鄰居家的孩子。這兩個渾身是傷的半大孩子泣不成聲前言不搭後語地講述了慘禍發生的經過……

    老熱雷米真的沒反抗,一點沒反抗。就像他認同那些軍艦鳥搶食他的魚一樣。他不是榮兵想的那樣,他既沒當過海盜也沒做過任何他覺得違背良知和上帝意願的事兒。他這輩子就是個謹小慎微處處與人爲善的人。所以當那條“普瑞德特爾”號斯盧普縱帆船上亮出黑旗後,老熱雷米就順從地收帆停船,平靜地等待着他的命運……

    海盜船比老熱雷米的漁船大得多,所以直接就粗暴地用側舷撞了過來,差點掀翻了小漁船!幾個破衣爛衫甚至光着屁股只繫條兜襠布的海盜粗聲喝罵着跳上漁船,直接就開始打人!

    老熱雷米和兩個孩子被踢打得滿船亂滾的時候,又有一個穿戴怪異的胖子慢慢悠悠地踏進了漁船。他中等個頭又胖又壯,戴着頂插着長長的大極樂鳥尾羽的華麗寬檐呢帽,上穿一件緊繃繃的暗紅色雙排黃銅釦呢子大衣。下身卻光着腿兒,腳上也沒穿襪子,趿拉着一雙露腳趾頭的破布鞋。

    他緩緩走了過來,拿着連鞘的寬刃重劍頂在老熱雷米的額頭上,用沙啞難聽的聲音開口了……

    “船是你的?”

    “是的船長先生……”

    “爲什麼竟敢不停船?”

    “船長先生,我一看見您亮出旗子馬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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