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榮兵日記 > 第八十四章 夜雨紅脣花(下)
    此戰是最成功的。龍德公司全體45名戰士僅有4人輕傷,其中還有一個是被自己人掄刀的時候誤傷的。兩名檢驗員的工作已經完成。共斃敵47只,揪出了裝死的11只。這些畜牲都躺在地當央,有的在哭嚎,有的在怒罵,有的在求饒,也有的閃動着陰冷的目光緊閉着嘴一聲不出。其中就包括歲數最大,作惡最多,資格最老的“鱷嘴灘”海盜營頭子“比安?泰勒”!

    接下來就有點難辦了。要是當時都打死也就罷了,現在這11只霸卡尼亞人人帶傷,有的還在痛哭流涕地哀求着,大家一時就不知該怎麼辦好了,都把目光投向了丕平和佩特。

    可丕平和佩特畢竟不是“獸魂人”。哪怕有沖天的怒火,在海洋客棧、大木圈鬣狗營地、蟒蛇腹的三次大戰與殺戮中,這怒火也已漸漸熄滅了。此刻面對這些毫無抵抗能力的傷者,他們也下不去手了。

    就在大夥面面相覷之際,榮兵彎着腰捂着胃,和同樣吐得搜腸刮肚的米利安格相互攙扶着挪回來了。他伸手指着地上這羣畜牲,嘴脣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忽然劈手奪過摩昂手裏的蘇格蘭闊劍嚎叫着衝了過去!雙手握劍高舉過頂,朝呲着幾顆爛水手還在咒罵他的“比安?泰勒”頭上猛砍下去……

    殘暴,往往來自另一個殘暴的刺激,人類的悲劇就在於此。這是個彼此惡性刺激之下的死循環,你更?我更更!!你更更更???那我更更更更!!!!永無完結……

    榮兵沒能親手斬殺這11個霸卡尼亞。他脫力了,第四個人他足足砍了五六劍還在那兒打着滾兒嚎叫呢。老德克嘆了口氣,上前抱住榮兵招呼其他人動手……一片慘叫聲過後,徹底安靜了。

    撤離時就不用再鑽水洞了。收拾了戰利品,四十多人陸續走出山洞。用搬來的幾桶火藥把洞口炸塌徹底毀掉,又朝沼澤裏扔了十來顆手榴彈驚走了那羣鱷魚衛兵,出了沼澤地朝東南海灘走去。

    大開曼島鱷嘴灘之戰結束了。

    自西向東的回程半逆着季風,雙艦編隊走得很慢。第三天黃昏,一羣人靜靜地站在天使號船舷邊,望着遠處古巴島東南方那片亮麗的水域,那裏就是錫爾伯海。

    夕陽的斜暉中,那片水域顯得格外寧靜。與周圍幽藍的海水相比,那片海水的顏色很明亮,淺藍中帶着淡淡的綠松石色,就像唐娜姐形容的墨西哥藍珀。在這晴好的天氣裏,很容易使人忘記它擁有的兩個恐怖稱號——“憂鬱之眼”和“歐洲最大的船隻公墓”。

    可老加勒比人都知道,它這種寧靜和美豔只是假象。在陰雨和大風天氣裏,這片亮麗的海域就會露出它陰險猙獰的本來面目!那裏無數的暗礁會朝誤入其中的船隻張開它的“憂鬱之眼”……注視着那些獵物是怎樣在風暴中絕望地撞向暗礁和峭壁!永遠沉入漆黑幽深的海底……

    整個加勒比海僅剩的一處霸卡尼亞巢穴,就在那片迷宮般的暗礁羣深處的血溪島上。可此刻龍德幫還不敢去惹它,他們得先去蝴蝶島託唐娜打聽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範恩提到的那個叫瑞萬芝的妓女。她是唯一活着從那個恐怖的地方逃出來的人。

    格里高利曆1719年4月23日陰雲四合的傍晚,兩艘船終於抵達了瓜德羅普燈塔灣。天使號收帆停在這裏,老德克正要帶人換小船進港,卻發現羅賓不見了。大夥趕緊四下去找,原來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又喝多了,躺在艉樓吸菸室的地上就睡着了。

    老德克嘆了口氣吩咐道:“把他背到小船上去吧,咱們進港去唐娜家。”

    晚七點半。

    見湯臣和德少扶着吐了一身的榮兵去浴室了,客廳裏衆人立刻羣情洶涌……

    “海若恩小姐你快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他就完啦!飯越喫越少酒越喝越多,你看他現在瘦的!誰勸也不聽啊,老德克都拿他沒招!”

    “前些天在金斯敦的藍山酒店,碰到聖基茨島的貝德隆和兩個兒子在那兒喫飯。羅賓一聽他打死過一百多奴隸,端起熱油鍋就潑了過去!衝上去就打!差點被巡邏的民兵給抓啦。”

    “他現在經常是前一秒還在和大夥嘻嘻哈哈的,後一秒忽然就看着路邊的一朵花發呆,你叫他他都聽不到。”

    “他現在看人的時候,眼睛老是往人家脖子上惡狠狠地瞄一眼……那眼神太可怕啦!我在巴黎時曾住在劊子手桑松家斜對面。他家的人就那樣,不管看誰,先習慣性地往你脖子上冷冷地瞄一眼……哪怕是對鄰里朋友甚至親人都那樣!”

    “是啊,我們幾個老兄弟以前還老在背後嘲笑他有點膽小,可他現在殺起人來簡直就像瘋魔了一樣!攔都攔不住啊!”

    “唐娜,你真得想想辦法了,羅賓現在已經瘋如帽匠!”老德克擺擺手制止了大夥的七嘴八舌,做了結案陳詞。

    這時代的制帽工匠在處理河狸皮上細小的角質層時,都會在原料中加入汞鹽或肖酸汞溶液。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裏,他們就會漸漸地汞中毒。視覺扭曲,精神錯亂,直至歇斯底里地瘋狂!所以就有了“瘋如帽匠”這個詞,用來形容極度瘋狂的人。

    唐娜捏着一隻點燃的雪茄出了會兒神,擡起頭說:“德克,你跟我出來一下。”

    滿院子的花香和晚風,空氣中的溼度越發大了。老德克和唐娜面有憂色地站在廊檐下……

    “德克,他是從溫妮離開之後開始的吧?”

    “對,這你知道。”

    “他平時都有什麼消遣娛樂嗎?比如和你們打打桌球打打牌之類的?”

    “以前他老報怨球桌上沒有窟窿眼兒,還報怨球杆不是直的,但還總不服,和大夥打桌球賭錢,一局兩比索的。以前也愛打牌,從前年聖誕節之後就什麼都不玩了。現在啥消遣也沒有,除了喝酒和抽菸。”

    “嗯……問你個事兒,他……有去……放鬆過嗎?你懂我意思。”

    老德克聞言略顯尷尬……

    “嗯……大夥偶爾有。唐娜你知道格林納達那邊現在也很熱鬧了,皇家要塞附近開了三家妓院。羅賓對此倒是挺支持的,他說正常男人不能一直……所以支持大夥偶爾分批去放鬆一下。他還打發大流氓去聖皮埃爾城買回了不少……那種套子。他這方面太捨得花錢了!魚膘做的一律不要,只要那種高價的羊腸薄膜套。但他自己一隻也沒要過,因爲他從來都不去玩。”

    “他跟你們六個最親近的人也不願意說說心裏話麼?”

    老德克搖搖頭:“不說,每次大夥剛想開口勸他,他就先不耐煩了!唐娜,我們都盼你能有辦法。他再這樣下去真就完了!脾氣越來越暴躁易怒!性格越來越孤僻怪異。他以前是個心地多麼善良柔軟的孩子啊?可現在……我覺得他身上那股冷酷怨憤的兇戾之氣越來越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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