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開的時候，楊老師跟了過來，“我送你回去吧。”
素華想拒絕，但天確實很黑，也就點了頭。
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在前頭指着路，除了腳下踩着泥土的聲音，和入夏之後的青蛙叫聲以外，沒有其他聲音。
楊樂生沉忍了許久，還是是問了她，“你下午……有沒有受傷？”
他怕這丫頭被欺負了，當着公安的面，說一半留一半。
素華愣愣看了他，搖了頭，“沒有。”
“沒有就好。”楊樂生鬆了一口氣，片刻，又擺出半嚴厲的姿態，“我上次說過了，你一個女孩子，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更不能帶着同學一起。你們還沒有成年，對於很多事，都還沒有預知後果的能力。”
連續兩次，他發現這丫頭的聰明並不只在她的學習上，連一些大膽的謀略與算計都在她的腦子裏。
素華低頭看着腳下的地，也沒有答話。
楊樂生看罷，知道她的心思多，也不多說什麼了，許多時候，其實都是不得已。
“你二姐現在怎麼樣？”楊樂生換了話。
素華想了二姐離開的那天，說：“我二姐被我爸給送走了，第二天就送走了，是個三十多歲的老光棍。”
楊樂生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平緩下來，發生這樣的事後，村裏這種處理方式好像已然是一種常態了。
“那希望你二姐……以後的日子能好一點。”
素華不知道二姐以後能不能過好日子，但二姐現在，一定是不好的。
有一瞬，她很想把二姐之前的心思對他說出來，但想了想，還是吞了下去，楊老師和二姐他們到底不是同一路人。
“謝謝。”
回到家門口，素華遠遠看着堂屋裏的燈還燃着，在一片沉靜的漆黑當中，格外明顯。
她猜到父親應該在等她回去，但等她回去之後會是怎麼樣的暴風雨她不敢想，於是在從路上轉到門口這邊時，腳步逐漸停了下來。
楊樂生在後頭看到她的小動作，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我陪你一起進去吧，你父親要說什麼的話，我跟你父親說。”
素華突然有一種讓她能無比舒展的安全，從背後傳來……
踏進屋門，父親靠牆坐在一把竹編的靠椅上，板沉着一張臉，意外的是，父親竟然沒有抽菸，見她回來，素華一直覺得他像鍾馗的一雙眼睛，不怒自威的朝她看了過來，盯了她一個哆嗦。
“死丫頭！現在幾點了，才曉得回來！老子以爲你死在外頭了！不讓人省心的東西！桌上有面，自己喫睡覺去！”
池德貴怒衝衝說着，隨後看了楊樂生後，也沒理，自己打着哈欠回了屋。
素華看了父親的態度，又是出乎意料，之後又偷偷看了旁邊的楊老師。
楊樂生溫淡一笑，“沒事了，你父親在等你，還給你留了晚飯，快去喫吧，我就回去了。明天把作業重新做好，給我檢查。”
送走楊老師，素華回頭去吃了面，一碗幹坨了的雞蛋麪看得出來已經被放了很久。
她從來就沒想過父親會等她回來，更沒想過還能給她做一碗麪，這種感覺……真的就是給一巴掌，再賞一顆糖一樣，而她偏偏也微微動容了一下。
吃完麪，素華洗漱完，回去房間把有意做錯的幾道題目改正過來後，就躺下了睡了，但久久沒有睡着。
她想了二姐，想着二姐如果能大膽的去追上自己的想要的東西，興許應該是不一樣的結局；也很想告訴二姐趙金平的事，告訴二姐她幫她把趙金平教訓了一頓，可西河裏九里村在哪兒她都不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素華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了夢，因爲了她看到了母親，母親在堰塘裏的小筏子上揮着竹竿，將裏頭的上百隻鴨子，一個一個的全部趕了上來，她坐在竹筏上將兩隻腳垂在水裏，格外暢快……
第二天醒來時，素華神清氣爽。
昨晚趙金平被公.安抓走的事，一早上就傳了十里八村，主要歸功於王軍、馮健這倆人。
這倆男生昨天跑得快，但在後頭得知自己是幹了件好事兒後，驕傲的把整個事的來龍誇誇其談，繪聲繪色的在各自村裏傳了起來。
一傳出來後，大夥們也就知道了，讓公.安來抓趙金平的這事兒，是池家灣池德貴家的幺姑娘給使了謀的，這一下子，讓認識的人全刮目相看了。
沒兩天的功夫，素華在路上撞見的人，幾乎都在她面前誇了她，就連家中從來不願給好臉色她看的倆哥哥，也忍不住了說了一些恭維上天的話。
比如二哥說：“老幺，沒想到啊！你這小胳膊細腿的，竟然把趙金平搞進牢子裏去了。厲害厲害。”
比如大哥說：“可以啊！咱家這老幺的脾氣不是白長的，以後看來得小心一些了。”
公.安的也過來給了她表揚慰問。
但只有父親板着臉說了一句，“一點都不曉得分寸！”
素華聳了聳肩，懶得理會，裝了兩個窩窩頭，就去了蕭家。
蕭嬸孃一見她也是拉她問了趙金平那事，村裏人都是這樣，一個事兒被傳開了之後，就像刨蘿蔔皮似的，硬要刨個白淨精光才舒服。
“素華，你跟婆子我說說，你大姐之前那個相親對象，真是你給把他弄進牢子了？”
素華手裏把着鴨食，“那個人的品行德行都有問題，他欺負人，就該得到懲罰。”
“那這麼說，你大姐那事兒，還真是虧了。”
素華沒回這話，她大姐就是被糟蹋了。
蕭嬸孃也看出了眉頭，不在她面前說大姐了，直接說了她，“不過你這丫頭啊，膽子也忒大了，那人好歹人長馬高的漢子，你這麼一小丁點兒的娃，和他對着來，你不怕喫虧呢！”
素華回頭一笑，“嬸孃，沒喫到虧呢。”
蕭嬸孃嘖嘖兩聲，“瞧把你鬼機靈的！”
素華嘚嘚吐了個舌頭，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