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微微蹙眉,不再說話了。可秦凌這次不再一臉散漫,反而坐直了身子,張口道,

    “杜公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公子雄才大略,日理萬機,卻不是哪種沒事閒着的紈絝子弟!他忙得很,從前沒有遇到你的時候,他日日忙到深夜,不知一日要處理多少事情。可現在呢?他每日圍着你轉,全心照顧你。可你卻讓他一日日在門外守着,晚上也不讓他進屋去休息——我們公子這一個月來,瘦了許多!杜公子,我們公子對你這麼好,你爲何不知道感恩?”

    “……”

    杜玉章覺得,這主僕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思路居然一模一樣。寧公子對他很好,他是承認的。可難道寧公子對他的種種討好,是他逼迫而來的麼?

    他並非不知感恩,但感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許,任人予取予求?

    無名火竄上心頭,杜玉章放下碗筷。

    “秦侍衛,寧公子是你的主子,想必你心中對他極爲愛戴。你認爲他家世顯赫,身份尊貴,所以想要什麼,別人都該恭恭敬敬送上去,是不是?”

    秦凌一挑眉——當然如此,這還用問嗎?那是陛下!大燕之主,天子之身!他想要什麼,旁人就該恭敬送上去!對你杜公子已經極爲客氣殷勤,你還想怎麼樣?

    他這些日子在屋外守衛,看到陛下那個樣子,早就不忿了!他更想不通,這個杜公子到底是什麼人,憑什麼要這樣熬着陛下?

    也因此,今日有了機會,他卻要替陛下出這口氣!

    “或許他身份確實尊貴,但那又如何?他是個人,我也是個人,我就比他低賤不成?他救助了我,我當然感謝他,但我只是欠了他恩情,卻不意味着我必須放棄自己的意願,滿足他一切要求!

    他想要的,我給不了——不,不是給不了,是我不想給!因爲他並非我心中佳偶!他或許有錢,有勢,可那又如何?權勢可以欺人,錢財可以買物,可我這個人偏偏不識趣,我不服誰的強壓,更不會賣我自己!別說是你的寧公子,就算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

    杜玉章頓了頓,脣邊露出一絲冷笑,眉宇間神采傲然,

    “我依舊是壓不服,也買不走的!”

    擲地有聲的一番話,叫屋子裏安靜片刻。又過了一會,杜玉章輕輕一笑。

    “罷了,這些話說來無益。只是秦侍衛,方纔我要走,你說要我喫過飯纔行?現在飯喫過了,我可以走了麼?”

    “你……”

    秦凌第一次收起那股子輕慢。他似乎突然有點明白,爲何陛下眼裏此人這樣不同了。

    但這人是走是留,卻不是他能做主的。他正遲疑,杜玉章又開口,

    “我不難爲你。秦侍衛,你若不便送我走,我就讓人來接我——我有信燕。只是還需要紙筆,你能給我預備一份麼?”

    “你看不見,要紙筆做什麼?你要寫什麼,我替你寫。”

    “看不見,不耽誤我寫字。不必麻煩你。”

    杜玉章卻斷然回絕了,

    “若是你不放心,我寫字的時候你可以在一邊看。但代勞卻不必了。其實,我是個瞎子,你當真不放心我,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先我一步進到房間裏,只要不說話,我又怎麼知道呢?是不是?”

    秦凌神色一僵,

    “總之,紙筆之事我得去問問公子……”

    “問問寧公子麼?”

    杜玉章一聲輕笑,

    “不必麻煩了!”

    一語說完,杜玉章直接擡手,劃拉一下將桌上碗筷全都掃在地上!他撕破袍服下襬,展平在桌子上,然後狠狠咬住手指,指尖上頓時涌出血珠!

    “你……”

    “住手!”

    一聲嘶啞低喝,從桌子對面傳來。打斷了杜玉章血書傳信,也打斷了秦凌的話。

    秦凌撲通跪下,

    “屬下無能,自作主張,搞砸了公子的事!”

    李廣寧眉頭緊鎖,並沒有理會秦凌。他目光沉沉,鎖在杜玉章身上。

    “逸之,我沒有說過不給你自由。你何必如此呢?”

    杜玉章冷笑一聲,一言未發。

    “若我說,我今日在此,並非爲了窺探監視你。我只是,想靜靜地陪着你坐一會,你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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