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屬下淮何,前來複命!”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黃大夫忙推開門,

    “你們回來了!快來勸勸你們公子……他……你臉上這是怎麼了?!”

    淮何風塵僕僕入了門,一邊臉上青腫着,眼眶下淤血更是嚴重。更不要提身上沾了泥巴,十分狼狽。倒是他身後的藥童生塵,雖然也滿身風塵,卻沒有受傷。

    “遇到一個不講理的粗人,我沒事。”

    淮何只顧上前一步,向李廣寧跪下,

    “公子!那信,我們送到了;藥,我們取回來了!”

    李廣寧沒有回頭。他依舊站在杜玉章病榻前,凝神看着眼前這個人。

    “既然回來了,那就給他用藥吧。”

    “寧公子,您真的……下定決心了?”

    黃大夫再診了杜玉章脈象,依舊有些猶豫。他輕聲道,

    “這一瓶藥下了肚,可就不能回頭了。非得連續用了三次,一直到最後,纔算去了病根。若中途停了,只能算是去了表面的病症,再過一陣子還要復發的!可這虎狼之藥,只能用一次!“

    “也就是說,只有一次機會。“

    “我擔心的是,連續三瓶下去,杜大人的身子……”

    “那你可有別的什麼辦法?”

    李廣寧凌厲眼神投過來,叫黃大夫心中也是一緊。更別提身後的淮何,更是心中暗驚。

    ——這一日兩夜熬下來,陛下就像是老了十歲。更別提那那眼神裏,像是絕望到瀕臨崩潰了!

    “若玉章當真過不去……朕也只好……”

    話說到此處,他突然抿住嘴脣,用力閉了閉眼。

    “淮何既然帶回了藥,就給玉章服下。黃大夫,你也知道你有罪過在先,這就是你贖罪的時候。若玉章能醒過來,我們皆大歡喜;若是不能,所有曾對不起玉章的人……”

    李廣寧聲音突然低沉下去,像是已經下了什麼決心,

    “那就,都給他陪葬吧!”

    “這……”

    黃大夫憂慮地看了他一眼,回頭問生塵,

    “藥呢?”

    “在這裏。”

    生塵才從懷中掏出藥瓶,李廣寧就一把奪過去,緊緊攥住掌心裏。那神情,彷彿捧着的不是一個瓷瓶,而是他的性命。黃大夫繼續問,

    “生塵,還有一瓶呢?”

    “沒有了。阿清先生只給了一瓶。他說……他說……”

    “他說什麼?坐地起價是不是?他想要什麼?”

    李廣寧擡起頭,

    “統統給我如實道來!”

    “阿清先生說……他的藥很珍貴。所以得等到杜公子熬到第二瓶還沒疼死,才能再給最後那瓶。不然,他要是中間就死了,豈不是浪費?”

    李廣寧手一抖,指甲在瓷瓶上抓出刺耳聲音。他呼吸急促起來,眼睛血絲又重了幾分。

    “若是我能夠以身相待,替他受這些苦楚……就好了。”

    聽了這話,生塵張了張嘴。可他低頭看了自己滿身狼狽,卻又撇嘴扭過頭,沒有說什麼。他想,反正第一瓶大概是死不了的。這些人都是爲了這個杜公子,才叫自己在泥地裏走了那麼久,還要擔驚受怕被人欺負。哼,叫他喫點苦,也沒什麼錯!

    “那麼,黃大夫,現在可以麼?”

    黃大夫沉重地點了點頭。李廣寧捏着藥瓶,走到杜玉章病榻邊,俯身摸着杜玉章的臉。

    “玉章,這個藥十分兇險,也十分遭罪。若是你能夠將身子調理得再結實些,比現在服用要安全許多。可你遲遲不肯醒來……”

    李廣寧的聲音,依舊是嘶啞萬分。

    “我知道你恨我。玉章,從前都是我錯。若你這次能挺過去,你要做什麼,我再不攔着你了。我知道你恨我,你生氣……可玉章,你不是想親眼見到大燕國泰民安,邊關再無戰事?我連韓淵和白皎然都喊了過來,你若是醒了,能看到邊關和談再進一步……你想做的事情,朕都替你做到。好不好?”

    李廣寧和杜玉章貼得那樣近,他的手顫抖着,慢慢撫摸過那人清瘦的臉頰。但杜玉章去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反應。

    淚水涌了出來。李廣寧眼前模糊着,卻捨不得眨眼。他也不知道,用了藥之後,杜玉章究竟能不能挺過去,而自己,還能看到活生生的杜玉章幾眼?

    “寧公子,動手吧。”

    黃大夫開口催促。李廣寧沉默片刻,起了身。

    “陛下,這藥兇險得很,入了喉嚨就好像火燒一般。只怕普通辦法喂進去,杜大人會嗆咳出來,影響藥效。不如我去取一根葦管……”

    “不必。”

    李廣寧拔出瓶塞,含了一口藥。果然,燒灼般的感覺蔓延整個口腔,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將杜玉章摟在懷中,捏開杜玉章牙關,便吻了上去。

    原本杜玉章,微微舔弄他脣間齒側,他都會受不住地低低喘氣,眼睛裏也騰起媚生生的霧氣、那樣子叫李廣寧一見了,心裏就癢得不行,更喜歡得不行。可現在,那人脣舌依舊是溫暖溼潤的,卻根本不像是個活人,就算李廣寧再怎麼送進藥汁,攪弄脣舌,都沒有半分反應!

    “陛下,這瓶藥……是要連續服下的。”

    “啊……是。”

    李廣寧被黃大夫提醒,驚覺自己的失態。他深吸一口氣,繼續用口渡藥。就連瓶底最後幾滴,他也不肯遺漏,唯恐最終藥效不夠,就不能救活他的玉章了。

    ——可若是這藥全服下去,他依舊不肯醒來……

    這念頭叫李廣寧身子一顫,突然發了抖。他狠狠抱着杜玉章,頭埋在那人頸窩裏,下意識乞求着,

    “玉章……玉章……求求你……別死……醒過來吧……求你醒過來……”

    突然,杜玉章身子一顫。李廣寧猛然擡頭,

    “玉章!你醒了?”

    “唔……咳咳!咳咳咳咳!”

    杜玉章卻來不及說話,猛然咳起來!黃大夫聲音驟然響起,

    “陛下讓開!藥效發作了!”

    “什麼意思?”

    “杜大人還沒醒,可藥效卻發作了!他神志不清,身子驟然應激,恐怕會傷了陛下!”

    話音未落,杜玉章身子果然一陣僵直,像是忍耐着什麼難以名狀的痛苦!卻聽他嗚咽一聲,兩隻手用力掐住自己喉嚨,好像喘不過氣了!

    “他這是怎麼了?啊?”

    “老朽早就說過,這藥邪門,是會勾連舊日病症——這,這不過是杜大人舊日病狀的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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