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車時,韓淵還偷偷攙着白皎然的手,兩人靠得那麼近,有種說不出的旖旎。但這份旖旎,卻只持續了片刻功夫。聽到了徐浩然的彙報後,韓淵鬆開了喫**的手,白皎然的臉色也從緋紅變成了蒼白。

    “白大人,韓大人,我們已經按照上車時二位大人的要求,以最快速度行軍了。可依舊是晚來一步——叛軍現在將山谷重重圍住,堵住了唯一一條通路!後面卻是險峻山峯!雖然叛軍並沒有我們人數多,更不如我們精銳,但他們若是拼死衝擊通路,威脅到陛下安危只是時間問題!陛下這次微服私訪,只帶了百餘名侍衛!我們實在是投鼠忌器……”

    “我明白。”

    韓淵沉吟道,

    “他們早就有能力攻破山樑,遲遲未動手,我猜是有所目的。要麼是那個木清沒逃出來,陛下用他的性命作爲籌碼,雙方還在僵持;要麼是木朗想生擒陛下,好用來要挾大燕……無論哪種,我們都不能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不然,他們只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攻破山谷,捉到陛下,到時候刀劍無眼,陛下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那……現在能怎麼辦?”

    韓淵擡頭看了看天色。此刻天色尚好,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到傍晚了。

    “我聽說西蠻有一種信燕,只要知道哨子聲調,就能指揮信燕送信。徐將軍,你可有這種東西?”

    ……

    山谷中。

    李廣寧來到杜玉章房間時,杜玉章也正在等他。那人坐起了身,正伸着脖子焦急地向門外望。看到李廣寧進來,他像是鬆了口氣。

    “陛下,外面很喧鬧。出了什麼事了?”

    “平谷關在練兵,卻不知怎麼練到了這邊來。我是微服私訪,又不好責怪徐浩然驚擾聖駕。哎……”

    李廣寧怕杜玉章害怕,輕描淡寫地遮掩過去。他在杜玉章身邊坐下,

    “打擾了你,你擔待些吧。”

    “平谷關?”杜玉章看他一眼,“我還以爲,該是與我師兄有關。”

    “……”

    李廣寧將他攬在懷裏,叫他靠在自己胸膛上。

    “不論與誰有關,我保你平安無事。你不用害怕,乖乖喫你的藥,養你的病。好麼?”

    “……好。”

    又靜靜坐了一會。李廣寧還在等黃大夫的消息——那遮蓋血腥氣的藥物,卻不知他何時能配出來?不然,要哄杜玉章喝下自己的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杜玉章卻也對這件事絕口不提。倒好像希望能拖延一時,就拖延一時似的。

    “陛下,您還記得那一年五月初三……?”

    “嗯,怎麼會忘記。”

    李廣寧聽到這句,心中焦慮清掃一空。他面上帶了懷念的微笑,

    “那一年朕在東宮選侍書郎,應選的少年子弟總有一二百人。唯有玉章在桃花樹下回眸一笑,卻是人面桃花相映紅。當時朕就想,這樣好看的一個少年郎,若能跟在朕身後做名侍書郎,那就再好不過了。”

    “陛下胡說。現在是爲了哄我開心,卻什麼都說得出口。”

    杜玉章卻搖搖頭,

    “當時明明是因爲我與白大人背影有幾分相似,才肯叫我入了東宮。”

    “你這是聽誰說的?”

    “王總管。他總不會說謊。”

    “他是不曾說謊,可他說得也不對。朕是那種以色取人的昏君麼?當然是看杜卿才識過人、談吐清新、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好看得緊,又分外會穿白色——朕才從衆子弟裏選了我杜卿的啊!”

    “陛下!您還說這不是以色取人?!”

    “哈哈哈……”

    李廣寧笑起來,卻在杜玉章額上親了口。

    “玉章不要在意,我說說而已。當初注意到你確實因你相貌太過出衆。我也確實說過你與白皎然背影相似的話——”

    眼看杜玉章神色一瞬黯然,李廣寧後半段才堪堪接上來,

    “可是你怎麼不問問,我是看到了你背影,纔去關注你?還是從人羣中一眼盯上了你那桃花笑靨,根本挪不開眼睛,視線只能一直跟着你走,才注意到你背影與旁人類似?”

    “……”

    話中意味再明白不過。杜玉章垂着眼眸,壓在他心頭多年的一塊心結算是打開了。可他卻還有些嗔怒似的,輕哼一聲。

    “侍書郎本就是東宮近侍,太子書童。陛下不說好好偵查學識人品,卻一味去挑長相……”

    “誰說我沒有選學識人品呢?總不能因爲我最後挑的恰好是全場最好看的,就這樣冤枉我吧?”

    “……”

    “當時你我問答了幾個來回,杜卿才思敏捷,應對自如。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當場拍板,就要了你了。自然,你於詩詞小道上也很有造詣,可是最關鍵的,是你有治國的才能啊。”

    “陛下不喜歡我的時候,我就是個只能以色侍君的妖孽;陛下喜歡我了,我就是個能治國的人才了。陛下是皇帝,金口玉言,一張嘴隨你怎麼說。”

    “……”

    李廣寧沉默片刻。他突然起身,惹得杜玉章一驚,臉色頓時白了——總認爲是時日無多,說話也口無遮攔起來!李廣寧什麼脾氣秉性,別人不知道,他杜玉章還不知道?

    此刻若惹得他脾性大發……該如何是好?

    杜玉章心中後悔不已。他並非怕李廣寧對他發脾氣——多少脾氣原來都受過的,現在的李廣寧總不至於比那時候還過分。可明知自己死期就在眼前,一再拖延不提吃藥,不就是想在死前與他再多相處一會?

    幹嘛要提那些痛苦的回憶……裝作不記得,最後享受片刻溫存,不好嗎?

    杜玉章抿緊嘴脣,擡起眼緊張地看着李廣寧。卻不想李廣寧起身後,沒有摔門而出,更沒有叱責發怒。

    他躊躇片刻,纔在杜玉章面前站定了,神色鄭重。

    “論理,只說我李廣寧,是該跪下向你謝罪的。”

    “什麼?不,陛下!”

    “別說陛下。我現在只說我身爲李廣寧,該對你鄭重地道歉。

    玉章,當初得了你叫了那麼多年寧哥哥,雪夜裏一人一馬來救我性命。你是沒辜負我的,我卻對不起你。總以爲你不念着你我多年的情誼,可真的論起來——哪怕你真的想讓我死,我要處置你,那也該直接將你處死,給你個痛快。可我折磨你許多年,這本身就是我入了執。

    說白了,曾經再多的情誼,也擋不住那時候我心中的恨意。玉章,是我錯了,真正薄情寡義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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