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寵難爲 >【韓白】那一夜之二
    “讀萬卷書,行萬里裏,本該如此……是我太過嬌氣了。拖累了韓兄行程。“

    白皎然有些歉意,韓淵卻比他更覺抱歉。

    “什麼拖累。等你明年再來,我將這縣城到鄉間的路都修建好,叫你舒舒服服坐着馬車到鄉下去。”

    “韓兄要修路?那真是好事。百姓往縣城來會容易許多。只是,徭役會不會更重?”

    “我想最好不要動徭役,最好能籌到一筆錢,用來僱傭人修理。徭役傷民,被攤派的本地百姓不一定精通這些活,還需要自己帶着乾糧,耽誤自己家裏農活。但僱來的人不但精通活計,還會在本地喫喝拉撒,花出去的僱傭費用一大半回到了本地百姓手中,是件好事。”

    “好是好。只是……”

    白皎然想,只是這份僱傭的工錢從哪裏來?

    他卻不知韓淵想的是,徭役都要小民自己出錢,大戶反而受益。這種事——還是要大戶出血僱人,讓小民一起受益纔好!

    “今日我去鄉間,就爲了這件事。據說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大戶們都嚷嚷要減稅三成。我倒要去看看,到底不好到了什麼程度!”

    “你當真要給他們減稅?”白皎然有點擔憂,“可是若真的減稅,給朝廷交的錢糧定額卻不能少。韓淵,那你手裏款項更不夠了,還怎麼修路修橋?”

    “不是有那些大戶麼?一個個都以耕讀傳家,聖賢祖訓自居,也該他們出點血……那個,接濟一下鄉里鄉親?”

    韓淵怕嚇到白皎然,特意將喫大戶說得清新脫俗了些。果然,白皎然不疑有他,還贊同地點了點頭。

    但他還有一點疑惑。

    “可若是他們不肯呢?”

    “不肯?”

    韓淵一笑,露出兩顆雪白的犬齒,“老子是本地父母官,那就是他們的親爹——爹開口了,他們敢說一句不肯?”

    ——這叫什麼話?

    白皎然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韓淵,你……你還要升遷呢,可要注意官譽啊!”

    官譽,就是爲官的名聲。別看“名聲”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卻重要得很。

    一個官做的好不好,不光是上頭宰相御史皇帝說你好,下面百姓也要說你好——這裏的百姓,特指當地大戶。畢竟他們人多勢衆,到你卸任的時候,他們能給你舉着萬民傘造勢,也能找幾個人當街告狀說你橫行鄉里,玩死你不要命。

    所以一般做官都不會太得罪本地大戶。你好我好大家好,來日方長呢是不是?

    但韓淵從來不是一般人。做了官,自然也不會是一般的官。

    何況,他也沒打算得罪本地大戶——他打算得罪的,是隔壁張老先生治下的大戶啊。

    剛纔我們是不是說了,白皎然這次下鄉送溫暖,打得是去“探望隔壁縣抱病的縣太爺”的名號?

    這位張老先生,就是那個要“抱病回家”的縣太爺——而他的“抱病回家”,韓淵可得負上不可推卸的責任。

    說起這位縣令老先生,其實滿朝堂都很有名。

    有名不在於他學問做得好,也不在於他做官時間長。在於他是個一根筋——他家原本十分特別極其有錢,但是他整個青年時代和中年時代,都只做了兩件事:考科舉和接濟窮人。可以說,這是位將聖賢書照本宣科到了極致的男人,聖賢本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卻做到了。

    後來朝廷表彰先進,想要破格給他個官噹噹,他拒絕了。一根筋的老先生表示,他一定要考上科舉,這纔是正道。

    在朝廷授意下,又破格給了他個同進士出身。當年操辦這件事的就是白知嶽,所以白皎然某種意義上來說,跟他算是熟人。這也是他來看老先生的原因——只是此刻,他還不知道這一場“抱病”的真相,究竟如何。

    真相如何呢?

    其實概括來說很簡單,就四個字——忍無可忍。

    而如果要展開來說,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在韓淵來之前,張老先生已經在縣令位置上做了好多年,從不曾收過一分黑錢。可他每日除了捧着本聖賢書哆哆嗦嗦地念,就連辦案也是照本宣科。老先生自命清高,從不肯下到現場好好看看證據,更不要提動刑偵查。

    但是他清廉啊。而且特別慈悲心腸——只要囚犯沒有殺人放火,在他堂前大哭幾聲“我還有八十老母三歲小兒要養……我要改過自新從此禮義廉恥信奉聖人教條……”他就信了。縣城裏面的無賴都學會了這一招,將老實人們欺負得欲哭無淚。而時間久了,老實人被逼無奈,也只好做無賴自保。

    無賴太多了,本縣的老實人都不夠用了。這些無賴就把主意打到了鄰縣頭上,天天去偷雞摸狗,調戲婦女。等到有人來抓,就直接往自己縣城一跑——由於縣城之間各管一攤,這些縣令又不好去老先生的縣城抓人。何況抓了人也沒什麼好處,送回老先生那裏一樣是放了。關在自己縣城?難道囚犯養活着不要花錢嗎?

    這種僵局一直持續到韓淵來到這幾個縣中的一個,接任縣令的那一天。他行禮還沒放下,就已經在大街上抓到了一個無賴。

    那無賴極其囂張,叉着腰理直氣壯對他說,

    “我又不是你縣城子民,你憑什麼抓我?送我回我自己縣城裏,我們縣令纔有權審我!”

    韓淵呵呵一聲,大手一揮,直接賞了他一串耳光,將無賴打得懵逼當場。

    “你你你…你怎麼打人?”

    “我打你怎麼了?你到老子的地盤囂張你還有理了?你再敢廢話一句,老子直接打死你,你信不信?”

    無賴張大嘴巴——他見識少,見過的官員都是一臉道貌岸然,從來沒見過這麼勁爆的縣令。

    到底他是無賴,還是這縣令是無賴?

    其實偷雞摸狗而已,真不至於當場打死(要不然,以前那些被氣得嘴巴歪歪的縣令們早就將他們打死了)。但是韓淵氣勢太足,無賴終究沒敢再多說一句,就地慫了。

    ——慫了就好辦。

    韓淵心想,就怕他不慫。這種又慫,又偏要裝社會的小無賴,最適合殺雞儆猴了。

    然後無賴就被關在一個籠子裏示衆。籠子邊上豎了個牌子——偷竊財物,本縣不辭辛苦,代爲看押。食宿費用自理,代看押費用一個銀角。

    每次這個無賴喝一口水、喫一口飯,旁邊費用都會加一筆。就算他不喫不喝,費用一樣在長——代理看押費不就是幹這個用的麼?

    韓淵生怕老學究縣令不知道這件事,特意寫了封信送過去。老學究得到消息,大驚失色,趕緊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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