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縣城，路就不好走了。
縣城的路修的還算寬敞，大部分的路面也挺平坦的。
但是，從縣城出來，這路就有點坑坑窪窪的。
再走一會兒，連瀝青馬路都沒了，就是鄉間的土路，就更顛簸了。
不平坦不要緊，關鍵是這種路走起來揚起的灰塵特別多，一陣風再刮過來，弄的人灰頭土臉。
青凌往回趕的時候也不過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
這個時候暑氣還沒消，天氣是特別熱的，他騎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再加上揚塵落到身上，那模樣就甭提了。
他也顧不上狼狽不狼狽，悶着頭就使勁蹬着自行車。
後頭一輛拖拉機趕了過來。
拖拉機的拖掛裏坐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的，有幾個認識青凌的就嚷了：“青凌，你這是考試完了？”m.biqmgètn
青凌擡頭：“考完了，你們幹啥去了？今天沒集啊……”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就道：“有點事去縣城一趟，這不，快該做晚飯了，不得趕着回去啊。”
青凌笑了一下。
那個女人接着道：“你趕緊回吧，你爸沒了，這會兒正發喪呢。”
青凌心中一驚，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個女人。
可這會兒拖拉機走的快，那個女人的樣子青凌已經看不清楚了。
他只看到揚起的灰塵。
他心裏火燒火燎的難受，生怕這是真事，只盼着是剛纔那個女人開玩笑的，可又怕萬一是真的……
一陣風颳過來，揚起的灰塵迷了青凌的眼。
青凌揉了揉眼睛，揉的眼圈通紅，他也不知道怎麼的，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這會兒他只覺得腿軟，連蹬自行車的力氣都沒了。
沒辦法，青凌只好下車歇了一會兒，再推着車走了一段路纔再次騎上自行車。
等着快到家的時候，青凌就感覺不對勁。
這個點一般在外頭的人很少。
天氣太熱，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地裏。
大多數的時候，大夥都是在家呆着，一直等到天黑纔會出來乘涼。
可今天村子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再往前走，老遠就好像聽到了哭聲還有嗩吶的聲音。
這是……誰家辦喪事？
青凌的臉色瞬間青白一片，嘴脣都沒了血色。
他在自行車上晃了晃，差點沒控住車把掉下去。
“青凌。”有人叫他。
青凌只覺得腦子裏一片遲鈍，那聲音似遠又近，很是不真實。
他使勁朝前蹬着車子，想着儘快回去，趕緊回去，他一定要儘快見到家人，確定他們都沒事。
離家門口越來越近了，他就看到了那漫天的白。
門口的白幡，家裏的白布，還有門口站着的頭頂上有白色孝帽的人……
咣噹一聲，青凌跳下自行車，自行車直接摔倒在地上。
“青凌。”
好幾個人圍了過來：“你沒事吧，你別急啊，先緩一緩……”
“趕緊去找青思。”
“青凌回來了，趕緊讓他進屋。”
青凌被幾個人架着進了屋子。
一進屋，撲鼻的臭味就衝了過來。
青凌眼一閉，直接昏了過去。
“幾位幫幫忙，把他擡到屋裏，我去拿點消暑的藥……”
青思跑了過來，顧不上擦汗就趕緊求人幫忙把青凌擡到廂房裏先呆着。
她心裏清楚，青凌是大急大悲之下閉了氣，再有一個，他着急忙慌的趕回來，路上那麼熱，肯定也有中暑的跡象。
幾個年輕人幫忙把青凌擡到牀上。
青思道了謝。
她過去給青凌脫了上衣，把毛巾放到涼水裏泡了泡，拿出來擰的半乾給青凌擦了臉和上身，又打開風扇對着青凌吹過去。
青思才直起腰，王春妮就過來了。
“青思，你弟弟怎麼樣了？我的青凌啊，媽的心肝肉啊，你可千萬別有事，你要是有個好歹，可讓我怎麼活啊。”
王春妮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青思皺眉，一個眼刀過去嚇的王春妮不敢再哭了。
“青凌沒事，你別哭了，小心再哭出什麼來，你不是身上不舒服嗎，趕緊回去呆着吧，青凌這裏有我呢。”
青思看不上王春妮這種性子的。
家裏出了事她就直不起腰來，大事小事的全不管，整個一糊塗蛋。
這會兒青凌昏了，她不說趕着找大夫，或者找藥什麼的，過來就哭，哭能把青凌哭醒，還是能把她爸哭活？
王春妮這兩天顯然是有點怕青思的。
她訥訥道：“那，那我先去看看青桃，你，你照顧青凌啊，千萬別讓他有事。”
“知道了。”青思冷着臉，等着王春妮走後，她就找了點解暑的藥拿涼白開給化了，直接就往青凌嘴裏灌。
大約是屋裏涼快了，也有可能是喝了藥的原因吧，等了有十幾分鍾青凌就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青思，眼裏的淚就流了下來：“姐，咱爸……”
青凌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青思點點頭：“咱爸沒了，上山背石頭，從山上滾下來摔的。”
青凌的眼淚流的更多了：“都怨我，要不是爲了給我掙學費，咱爸也不至於……”
“怪你什麼？”青思瞪了青凌一眼：“把你那些心思都收起來，沒有你這麼愛往自己身上攬事的，沒有你，爸就不掙錢了，他不要養家餬口了？不要攢養老錢了？這是意外，跟你沒關係……要照你這麼想，那些喝水嗆死的該怎麼算？出門那麼寬的大馬路上都有被撞死的，這個又要怎麼說？”
青思訓了幾句，青凌心中的內疚才減少了一些。
他掙扎着坐起來：“我去看看咱爸。”
“去吧。”
青思這回沒攔着：“看完了就再休息一會兒，這兩天你沒在家，喪事還是照常辦，不差你這麼一會兒。”
“嗯。”青凌應了一聲，下來穿上鞋就去了堂屋。
青思沒有跟過去。
她知道青凌得過去痛哭一場，要不然，這心裏總是憋着一股勁，要是不讓他哭，他這一輩子都好不了。
果然，片刻之後，就聽到青凌的痛哭哀號聲。
青思閉了閉眼睛，心中一片平靜。
她現在是能夠感受得到一些情感。
但是，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情，也不知道這樣強的感情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