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水的小船一沉，蕭漸鴻已落在了二人之間。
顧雪貞覺得自己此時就是腳下的小船，又小又舊還漏水，卻承受了太多本不該承受的重量。
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蕭漸鴻竟然也會在附近。
這個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怎麼辦？
是直接跪下抱住蕭漸鴻的腿大喊：我錯了，我與蕭漸玄只是逢場作戲；還是幽怨深情地繼續嘴炮蕭漸玄，給幽冥衛多爭取點時間？
但凡能二選一，顧雪貞都不會吝惜臉皮。
可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選前者，她今夜的佈置可能會前功盡棄；選後者，她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誠然，若選了後者，等幽冥衛拿到《治水要略》，她也能在蕭漸鴻面前逆風翻盤。唯一的問題就是，她覺得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候。
蕭漸鴻是真的寵她，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她的身心都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基礎上。一旦這個基礎在他心裏不存在了——他真的會殺了她。
顧雪貞不知道這個認知是怎麼來的，但此時此刻，她就是得出了這個答案。
“現在知道我就算死也要埋在你身邊了？我做了噩夢，想要你陪陪我的時候，你不是走的挺瀟灑。”
顧雪貞使出了胡攪蠻纏第一技，甩鍋。
“我丟下你，你就來私會老情人？”
蕭漸鴻臉黑如鍋底，但顧雪貞覺得他周身的殺意似乎淡了點。
“你別亂說，我們這是偶遇。對吧，端王殿下？”顧雪貞歪頭看向已經被冷落許久的蕭漸玄。
場面尷尬地生平僅見。
就連一向嘴皮子利索的蕭漸玄，此時竟也卡殼了。他想不通，顧雪貞到底怎麼做到在撩撥了他之後，又氣定神閒地轉頭就與蕭漸鴻打情罵俏的？
“顧雪貞，你還有廉恥嗎？”蕭漸鴻怒瞪她，而這也是蕭漸玄的心聲。
“我怎麼就沒有廉恥了，我說我和端王是偶遇，你非不信我，我就替你問問端王，這也算不知廉恥嗎？蕭漸鴻，你到底講不講道理！”
胡攪蠻纏第二技，倒打一耙。
蕭漸鴻看起來快要氣炸了，顧雪貞趕緊轉移火力：“蕭漸玄你啞巴了嗎？說話呀！”
蕭漸玄有種被這對夫妻套路了的感覺，一抱拳就道：“皇兄皇嫂先忙着，臣弟還有些私事，就先……”
“不許走！話還沒說明白呢，你就夾着尾巴跟被捉姦的姦夫一樣開溜，你不要面子，我還要清白呢！”
胡攪蠻纏第三技，嘲諷開大。
既然沒法兩邊都討好，那就兩邊得罪地差不多，均衡之道纔是三角關係中最重要的！
就在三人僵持的時候，側邊忽然傳來了一道柔軟又帶着擔憂的聲音：“那個……你們的船快要沉了，要不要先來這邊說？”
顧雪貞定睛一看——
豁，一艘小遊船上，站着個未來側妃柳姑娘，而搖槳的正是李翎。
“蕭漸鴻，你還有臉說我。這大半夜的有船有酒有美人，你不也挺瀟灑。”顧雪貞打蛇隨棍上，一副被氣到的樣子，扭頭就朝紫鳶技眼道：“紫鳶，拉我一把，誰還沒有個破船呢！”
紫鳶的反應很快，狠狠地一跺腳，小船那舊船板就被踩了個對穿，然後用浮誇的哭腔道：“太子妃，咱們的船也不漏了。”
這是在玄武湖上，離岸至少兩裏地，蕭漸玄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凌波而行回到岸上，追畫舫就更不可能了。
顧雪貞裝作沒發現他的視線，道：“我不會游泳，也不會飛，你們倆誰帶我過去？”
蕭漸鴻一言不發，大袖捲住她手腕，直接就把人朝遊船甩。
顧雪貞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若非柳婷婷接了她一把，非得摔出個內傷來不可。
而後剩下的幾人也先後上船。
如此，蕭漸玄是徹底的不能去追畫舫了，雖然蕭漸玄帶的那個侍衛自落水後就不見了，但那畫舫上都是幽冥衛，別說只去個侍衛，就是蕭漸玄的暗衛摸過去了，顧雪貞也不會擔心。
可看着柳婷婷爲蕭漸鴻又是烘鞋襪，又是暖小酒，她心頭那股氣就一直松不下來。
“貞貞，你現在真該照照鏡子。這表情可比對着我矯揉造作的時候真實多了。”蕭漸玄走過來，緩緩在她身邊蹲下，“你辛辛苦苦以身爲餌，爲他算計我，現如今看他與別的美人你儂我儂，有何感想？”
他是誤以爲今夜是她與蕭漸鴻聯手算計他了。
但顧雪貞累了，懶得再與他迂迴打太極。
她捂着手臂艱難地站起來，與他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男人嘛，三妻四妾多尋常，更何況他還是儲君，開枝散葉最重要。再說，你要我嫁他的時候，不也是利用麼？誰又好過了誰呢？”
她咬緊了牙關，右手摁住左胳膊，用力地一提一送，便將脫臼的關節合了回去。
她疼地幾乎昏過去，卻強撐着保持清醒，冷汗順着額角淌過她蒼白臉頰，眉目間唯餘堅毅。
這是蕭漸玄從未見過的風情。
“貞貞，如果……”
“沒有如果。”她後退了一步，淡淡道：“端王殿下，事已至此，咱們之間也不必再虛與委蛇。我對你只有算計並無情意，所以你把玉佩還我吧。他日你落我手裏，我就念此情分饒你一回。”
這話狂的很，就好像他蕭漸玄已是她砧板上的肉。
蕭漸玄幽幽地看着她：“若我不還呢？”
顧雪貞的眼底燃起如野火般躍動的濃烈恨意，她一字一頓道：“不、死、不、休。”
蕭漸玄都快笑出聲來了。她既已站了蕭漸鴻一方，與他不死不休那不是命裏註定的麼。
“原來還是塊免死金牌，那我更要好好拿在手中了。等哪日我真落在你手裏，再還你求個生路也不遲。”
“你！”
顧雪貞拔下束髮的玉簪就往他脖子刺。
蕭漸玄輕鬆躲過，還空手入白刃了她的白玉簪，簪尖扎向她喉頭的時候，若非李翎出來擋開了這一擊，顧雪貞就要橫屍當場了。
蕭漸玄掃了李翎一眼，又朝顧雪貞笑：“就這點本事，也好意思來威脅我。嗯？”
船艙裏，柳婷婷小聲地勸蕭漸鴻。
“我觀太子妃與那位公子並非你想的那種關係，雖說她吹奏了相思引，但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蕭漸鴻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殿下，這都要打起來了，他倆若真是有情人，何至於此呀！”柳婷婷急的不行，“這小遊船若是也被拆了，我可怎麼和紅姐交代。”
“你今夜便入太子府，不需要跟她交代。”蕭漸鴻淡淡道。
柳婷婷卡了一下，於是找了第二個理由：“可若船被拆了，咱們難道游回岸上去嗎？我去勸勸。”
說完，她轉身出去了。
“兩位，外面風大，進來喫盞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