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漸鴻絲毫不爲所動:“我只抽走一層人,剩下的依然保護你們南下。京中事畢,我就立刻趕回。有李翎在,你只需要多謹慎些,不會有問題。”
柳婷婷道:“暗中有多少眼睛盯着這邊,你若回去,朝中有多少人會參你,這你也知道吧?”
這個問題,蕭漸鴻就連回答也沒回答。
“好,我知道你不在乎這個。畢竟皇上是真的寵你。可是,蕭漸玄脫罪了。你如果回去被彈劾,蕭漸玄再趁機跟皇上請命南下,我們佈置的一切就都完了!”柳婷婷急了。
蕭漸鴻依然不理,反而翻出了更利落也更方便趕路的夜行服來。
“蕭漸鴻!你不覺得奇怪嗎?那暗衛雖然滿嘴挑撥,卻段位極低。這是爲什麼?因爲他真正的作用並不是挑撥你和顧雪貞的關係,而是誘你回京!你現在回去,就正中他們下懷!”柳婷婷急地拽住了他的護腕。
蕭漸鴻就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也聽出來了不是嗎?”
柳婷婷十分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是。楚凌風乃藥王谷傳人,他守了太子妃兩夜,定是因爲她受傷了。十里亭交易之事,恐並不平靜。但是——”
“但是,正因爲他是藥王谷的人,所以貞兒應該性命無虞,你想這麼說,是嗎?”蕭漸鴻直接截過了她的話頭。
“是!蕭漸鴻,我求你看看你手裏的《治水要略》吧!顧雪貞拼着受傷也點燈熬命地把這東西默寫出來,除了爲你之外,還是在爲永州數萬百姓。她知道自己是儲君嫡妻,所以將生民放在肩上。你也扛一下你的責任,不要辜負她的努力行不行?”柳婷婷眼圈都紅了。
“你說的不錯。她確實就是這樣胸懷天下的人。”蕭漸鴻將那燒地有些殘缺的治水要略拍到了她手裏,“所以你拿着,最後不管是誰下江南,永州堤都不許潰!”
“如果主事人不是你,我根本做不到!蕭漸鴻,你……”
蕭漸鴻卻擡手打斷她:“剛纔那個暗衛,你說對了,他確實挑撥的段位極低,主要目的是誘我回京。但是你還沒看明白他誘我回京的真正籌碼是什麼。江河剛剛說了,暗衛有問題,一個還是多個不知道。孤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肯定不止一個!”
“還有柳文翰在她身邊呢。再不濟,再不濟京中還有顧侯。或者你留下,我帶人替你回去,路上的刺客太纏人,你若不在,我們根本沒辦法保證按時到永州地界。可汛期在即……”
“那與我何干?”蕭漸鴻的耐心耗盡,忽然撕下了那層溫潤和善心懷天下的假面,“天下也罷,生民也罷,與我何干?蕭漸玄逼我在永州和顧雪貞之間選一個,而這對我來說從不是問題。”
柳婷婷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有難以置信,也有失望,還有更多其他複雜的情緒。
但蕭漸鴻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與她擦身而過。
*
上陽,大雨滂沱。
顧雪貞靠在真緣茶館的廊下聽雨。
池中荷花在風雨中被壓彎了腰,但雜亂無章的雨滴噼裏啪啦打在荷葉上,卻奇妙地讓顧雪貞的心寧靜下來。
顧雪貞嘴角勾了勾:“推己及人罷了,我不也是心心念念想拿回母親的玉佩麼。只要透出無憂堂的東西在我們手裏,他就不可能無動於衷的嘛。”
在江河離京之後,顧雪貞就讓人放消息給蕭漸玄,說她拿到了無憂堂舊物。而後,她讓柳文翰在太子府中,以棲鳳園爲中心,佈下了天羅地網的陷阱。
江河帶人離京,太子府防備空虛,蕭漸玄應該不會錯過這個動手機會。
而一旦蕭漸玄踏入太子府半步,柳文翰就能保證此人有來無回。
蕙蘭將熬好的藥端給顧雪貞:“來,快喝上吧。楚神醫說了,這個藥涼了效果就不好了。”
顧雪貞接過,卻沒忙着喝。
“我要你帶來的東西,你帶了嗎?”
蕙蘭點點頭,從衣襟裏掏出了一枚胭脂盒:“小……太子妃,在這。”
聽她本是想喊小姐,卻忽然改口。顧雪貞忽然道:“近來對你多有苛責,是我之過。其實我並非厭你,更不是你做的不好。只是……”
“小姐,您不必說,奴婢都懂的。”蕙蘭紅了眼圈,“您是太子妃,身上擔子重責任大,奴婢要想在您身邊長長久久地伺候,就得想的更多,做得更穩妥。小姐,奴婢都懂的。”
“轟隆”!
天邊有驚雷落下,閃電“咔嚓”一聲將此方院落照得四處慘白。
“你明白就好。眼下我有一件頂頂重要的事要你去辦。”顧雪貞道。
“小姐您只管吩咐!”
顧雪貞道:“你現在回顧家一趟,讓清桓帶府兵來此護我。雖說蕭漸玄去了太子府,可我身邊無人可用,實在有些不安。你替我跑一趟吧。”
蕙蘭遲疑了一下:“現在嗎?”
“對,越快越好。”顧雪貞鼓勵地看着她,“雨有些大,你路上要小心呀。”
蕙蘭答應一聲轉身欲走。
可這個時候,雨幕裏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嗤笑,緊接着,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踏水而來。
他的衣襬染了雨水,又有血污洇開,昭示着不詳。黑傘罩在他頭頂,僅露出一個瘦削的下巴。
“貞貞宅心仁厚,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便誆身邊的丫頭去逃命,只可惜晚了點。”
顧雪貞放下藥碗,嘆了口氣道:“是端王爺來早啦。”
“你,你不是入太子府了嗎?”蕙蘭震驚不已,然後如護崽的老母雞一樣護在了顧雪貞身前。
“蕙蘭,去替我取面銅鏡來,我不想如此蓬頭垢面地走。”顧雪貞素手撥開她。
“小姐!”蕙蘭急的哭了。
“去吧。放心,王爺還有事要問我呢,不會馬上一掌拍死我的。”顧雪貞道。
蕭漸玄微微皺眉,怎麼好似眼下此情此景,也在她計劃之內?
但他轉念又將今夜佈置迅速過了一遍,而後安下心來,就算在計劃內又如何呢?反正現在她的小命必然是捏在自己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