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年過不惑,但保養得益,氣質又儒雅溫和,瞧着倒像個三十不到的青年俊傑。
正下首,他的義子肖青正滿臉興奮,唾沫橫飛。
“……聽說太子極爲寵愛這個側妃,片刻也離不得。此次是爲了抓咱們放出的那個賬房先生才早早脫離了欽差隊伍。沒想到陰差陽錯下竟被秦長陵弄走了。”
“義父,您不正愁沒什麼能打動太子殿下嗎?若是能爲他奪回此女,想必殿下定願助您一臂之力,結果了秦長陵這廝。”
肖炳章本來神色還是挺漫不經心的,聽到這一句,眉頭便不由得皺了起來。
眉間溝壑一顯,他身上那點儒雅溫和就淡了,透出幾許威嚴和冷肅。
肖青察覺,頓時收住了話頭:“義父,兒子哪裏說的不對嗎?”
肖炳章從眼梢裏賞了個眼風給他,“你倒是說說,你哪一句說對了?”
肖青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這種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你信了還拿到我面前來說也就罷了。退一萬步說,如果此事是真,那也是咱們助太子一臂之力。”
肖炳章放下茶杯,重重地嘆了口氣。
“儲君也是君,君主臣輔、君唱臣隨,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本分。讓儲君助我一臂自力,呵,我哪來那麼大臉面?”
肖青頓時反應過來,笑道:“義父教訓的是,是兒子愚鈍了。太子殿下爲一國儲君,他想做什麼,我們做臣子的自要爲他赴湯蹈火毫無怨言。”
肖炳章點點頭:“你最好記得牢一點,君臣有別。莫要讓我再聽到之前那樣的蠢話。”
“是!兒子明白了。”肖青抱拳,頓了頓又道,“不過義父,此事兒子還真不是道聽途說。兒子已經找人查證過了。”
“查證?”這倒是讓肖炳章終於正眼看了他一眼。
肖青道:“兒子找到了那個給秦長陵送女人的那個山匪。那山匪說,他是在無登峯附近劫到那兩個女人的,美的不尋常,氣度也不尋常,而且其中一人還是個練家子。太子殿下丟的那位側妃,恰好就是個江湖出身的練家子。”
“巧合亦未可知。可有物證?”肖炳章還是穩,“那山匪呢?”
肖青這才拍了拍手,讓人把那山匪帶了上來。
山匪生的也不算魁梧兇猛,但面上一道疤讓他瞧着煞氣十足。
“你就是給秦長陵送女人的山匪?”
肖炳章居高臨下地發問。
刀疤一開始還不肯說,被肖青揍了幾拳才道:“老子是送女人了,但老子給他送的越州柳家的姑娘,不是什麼太子側妃。現在老子落你們手裏了,要殺要剮隨便,但不要隨便扣我這種能連坐全家的帽子。”
肖炳章覺得有意思:“土匪也有家眷?”
“大人這話說的好笑,人活在世,誰還不是爹生娘養的呢?”刀疤似乎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休想讓我認別的罪。”
他這麼倉皇否認送的不是太子側妃,這倒是讓肖炳章這多疑之人對傳聞又多信了一分。
“你怎麼這麼篤定,你送去的女人一定不是呢?”
刀疤眼神閃躲,外強中乾道:“反正就不是。不論你說什麼,我就這一句話。”
肖青冷笑:“你不是篤定她不是,而是知道她肯定是。”
說着,他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髮簪來:“義父你看這個。這是我從這小子身上搜出來的。”
肖炳章拿着那花簪看了會兒:“你什麼身家啊?黎陽城中百年老字號的榮華齋出的新簪子,你也買得起?”
刀疤臉色發白,一副被看穿了的樣子,整個人都瑟瑟起來。
“大人,大人你別誅連我家人,我、我是真不知道那女子來歷如此了得,我……”
肖炳章像是看膩了這場面,擡手擺了擺。
肖青立刻會議,讓人把刀疤臉的土匪拖了下去。
土匪慌慌張張又大聲嚷嚷起來,吵地窗外飛燕驚枝,守衛側目。
但在堂內這對義父子看不見的地方,刀疤脣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
與此同時永安城的秦侯府內。
顧雪貞正與秦長陵對弈,蕭漸鴻在一邊翻閱永安城府志。
“算算時間,那位壯士也該入總督府了,姓肖的信不信這故事兩說,他怕是有去無回了,着實可惜。”秦長陵一邊說,一邊“啪”地落下一子。
顧雪貞不緊不慢地往他中盤一刺,亮刀了。
“那位壯士是個很有想法之聰明人,絕不會有去無回的。事實上,小女子能入侯府,可還是多虧有他呢。”
這話一出,蕭漸鴻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畢竟,她被擄走之事,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好體驗。
而秦長陵的臉色也有點微妙:“這麼說,那位壯士也是太子殿下的人?”
顧雪貞淺笑着搖搖頭:“正因爲他不是我們的人,所以才顯得聰明。罷了,且不說他。侯爺爲何覺得肖炳章不會相信我編的這個故事呢?畢竟,當初您對我自稱越州柳氏可是信的真真的。”
秦長陵摸摸鼻子,毫無避諱地將視線落在她姣好的臉上:“本侯是色令智昏了,那老匹夫可不知柳姑娘花容月貌至此。”
話音未落,就聽太子那邊“咚”地放下了茶杯。
“飄飄,過來給孤添茶!”
秦長陵一時沒反應過來太子殿這迂迴婉轉的心思,還當是下人怠慢了,忙出聲朝外喊:“伺候的人都死了嗎?怠慢了殿下仔細本侯扒了你們的皮!”
然後又笑嘻嘻轉過臉對蕭漸鴻道:“太子殿下,柳姑娘殺性正濃,您現在把她叫過去,一會兒她輸了,怕是要賴你。”
“無妨,孤替她贏了便是。”
說着,他大踏步地過來,直接在顧雪貞讓開的位置上坐下了。
顧雪貞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總覺得,眼前人好像就是蕭漸鴻本人,而非柳文翰假扮。
顧雪貞棋風詭譎,殺招迭出,但秦長陵身爲戰將,大局觀極好,所以是殺的不分上下的。
但蕭漸鴻接手後,大刀闊斧地利用顧雪貞的佈局,直接屠了秦長陵滿盤,那騰騰殺意,逼得秦長陵後背都出了一層冷汗。
而太子殿下贏了這盤棋後,接過顧雪貞遞來的熱茶,心情好了不少。
他慢條斯理道:“秦侯打戰不錯,沒想到竟然是個臭棋簍子。與肖炳章鬥這麼多年,也委實難爲你了。”
輸了棋的秦侯心口一窒,訕訕:“不是臣不行,主要是殿下太行了。”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說到肖炳章,此人還真是不可小覷。他最是多疑謹慎,我是真的覺得,柳姑娘那故事未必能取信於他。”
“她啊,她安排的可不止是一個故事。”蕭漸鴻勾了勾嘴角,“她向來都只打組合拳。說故事只是其一罷了。”
“啊?柳姑娘還有別的安排?”秦長陵狐疑地看向顧雪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