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陽驀地繃緊了神經,微微垂眸故作鎮定地答道:“榮巖的。”

    生怕張女士疑心,她又補充解釋道:“剛纔出門正好碰到他,他擔心我着涼,就把圍巾先借給我,我洗了再還給他。”

    雖然有點坑好友,但現在她只好把榮巖拉出來當擋箭牌了。

    她太清楚張女士的尿性了,不給出一個可信的理由,張女士絕對會追根究底。

    此時,保姆林嫂正好走到她面前,擡眸看她一眼。

    年陽的心猛然提到了心口,手指不自覺地捏緊衣角,擔心林嫂會揭穿她。

    幸好林嫂最終什麼也沒說,一手拖着一個行李箱就轉身走開了。

    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如她所料,得知是榮巖的圍巾,張女士便沒再多問,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對她招了招手:“快過年了,媽媽給你買了幾套新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歡。”

    “謝謝媽媽。”

    年陽慢慢鬆開捏着衣角的手指,彎腰換鞋,故作輕鬆地朝張女士走去。

    接過張女士手上的大袋子,她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爸呢?”

    “在書房。”

    “我去看看爸。”年陽帶着徵求恩准的神色看着她。

    張女士沒有異議,揮了揮手,低頭繼續看策劃書。

    年陽挺直了背脊走向書房,敲了敲門,開門進屋反手關門,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了些。

    年景輝正埋頭畫圖,聽到動靜扶了扶金絲邊眼鏡,擡起頭來看向門口,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陽陽回來了。”

    “爸爸。”她溫聲叫道,朝他走了過去。

    “剛纔去哪兒了呢?回來沒看到你。”年景輝稍顯擔憂地看着她。

    “出去買了點東西。”

    “下回可以讓林嫂幫你買,女孩子這麼晚出去不安全。”他叮囑道。

    “好的。”年陽乖巧地應道。

    “爸媽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一個人還好吧?

    年陽點了點頭:“挺好的。”

    他略帶慚愧地嘆了嘆氣:“年前工作差不多收尾了,這段時間爸爸媽媽可以有多一點時間陪着你。”

    她的父母都是工作狂,她母親忙着管理公司,她父親則沉迷於服裝設計,每天一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忘了自己。

    她從小到大都是跟保姆待在一起,與父母相處的時間少得屈指可數,心裏不是沒有委屈,但時日久長,也就慢慢習慣了。

    聽她父親這麼說,她反倒有些無所適從,只能點點頭:“謝謝爸爸。”

    聽得出她語氣裏的客氣和疏離感多於感動,年景輝又不禁暗暗嘆氣。

    年陽走到他身邊,低頭瞥一眼桌上的畫紙,神色間略有些動容,動了動嘴脣,欲言又止。

    年景輝端詳她一會兒,也低頭看向畫紙,感慨地問:“是不是還想學畫畫?”

    年陽的心微微一緊,抿了下嘴脣,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年景輝沉吟片刻:“我再做一下你媽媽的思想工作。”

    她連忙搖搖頭:“爸爸,到時我會證明給媽媽看的。”

    因爲這事她父母已經爭吵過好幾回,她實在不願意在大過年的看到他們再生矛盾和爭執,弄得家裏烏煙瘴氣,連過個年都不舒心。

    年景輝放下手中的畫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欣慰地看着她:“這兩次你都考了第一,爸爸真爲你感到驕傲!”

    相比張女士每回都說“你讓我太失望了”,年父的這句話彷彿在她乾涸的心田澆上了甘露。

    她微微一笑:“下回我會繼續努力的。”

    只要再考一次全年級第一,就有了與她媽談判的資本。

    “盡力就好,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年景輝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有所思道,“爸爸會盡量說服你媽媽,然後爲你提前安排好一切。”

    “好的。”

    她雖這麼說,但心裏清楚得很,年景輝在張女士面前實在強硬不起來,光憑一張嘴就想說服張女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若想當前的局面出現轉機,唯有她自己努力,沒有捷徑。

    年景輝又拿起畫筆繼續畫,一套新時裝的線稿很快就完成了。

    看到他在上面加的新元素,她不由好奇道:“爸爸,這是今年流行的風格嗎?”

    年景輝點了點頭:“這一期我們打算加入中國傳統元素,與時尚相結合,你看……”

    一說起服裝設計,年景輝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高談闊論,激情澎湃,整個人彷彿瞬間年輕了十幾歲。

    幾十年如一日地投身設計工作,還能對設計保持如此高的熱忱,實屬難得。

    而對於年陽,只要她想學或者想知道專業上的東西,他總是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聽他說完,她也有些躍躍欲試了。

    年景輝瞥見她炯炯發亮的雙眸,計上心來,想借此機會讓她親自實踐一下,同時拉近父女間的關係,便問道:“有沒有興趣幫爸爸參考一下?”

    “我,我可以嗎?”她內心興奮又緊張。

    年景輝點了點頭,將一份策劃書遞給她:“你先看看這個,我們新一季服裝展的主題。”

    ……

    跟着年景輝學習,她確實受益匪淺,比自學有效多了,畢竟那全都是他的經驗之談,而非紙上談兵。

    年陽嘗試着設計了一款,認真埋頭作畫,年景輝則在旁指導。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把年陽嚇了一大跳,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放下畫筆,騰地站了起來,從書桌後面繞了一圈走出來。

    當她走到年景輝旁邊時,張女士剛好打開門走進來,犀利的視線在他們倆身上徘徊兩圈,問道:“陽陽,那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休息?”

    年陽站在年景輝身邊,略顯侷促地答道:“這就回去。”

    說完,她拎起桌角的新衣服袋子,朝他們微微頷首:“爸爸媽媽晚安。”

    回到房間,她長舒了一口氣,拿出手機給陸峋發了條短信:“我爸媽回來了,這幾天估計不方便出門,你記得按時喫飯啊。”

    她的信息剛發出去,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心驚肉跳地接通,轉頭瞥一眼房門,走過去把門反鎖了,才壓低聲音說道:“你還打電話過來,萬一被我爸媽聽到……”

    陸尋在那端低笑一聲:“要是你爸媽在附近,你連信息都不敢發吧?”

    “……”還真被他說中了。

    陸尋輕輕嘆氣:“還是那麼怕你媽?”

    年陽抿了抿脣,轉移了話題:“你……除夕夜在哪兒過?”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他才淡淡說道:“最近一直在忙,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下輪到年陽沉默了。

    她心中有好多疑惑想問,可話到嘴邊卻問不出來,最後只好作罷。

    “到時再說。”陸峋打斷了她的思緒,“你早點睡吧。”

    “嗯。”年陽叮囑道,“你也別熬夜太晚,晚安。”

    “晚安。”

    道完晚安,雙方都沒有掛斷電話,而是等着對方先掛。

    半晌後,他低笑一聲:“捨不得掛?”

    “……”年陽口是心非道,“你那麼自作多情哦?”

    他沉吟片刻:“我挺捨不得的。”

    年陽心尖微微一顫,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別貧了,記得早點休息。”

    爲了不耽誤他工作和休息,年陽果斷先掛掉了電話。

    陸峋張張嘴還想再說什麼,卻聽到電話裏傳來嘟嘟忙音,不由嘖了一聲,微微勾脣低喃道:“出息了。”

    接下來幾天,她每天早晚還是悄咪咪地給他發信息道晚安,到了飯點則偷偷給他打電話提醒他喫飯。

    除夕夜,喫過年夜飯後,她陪着父母看了一會兒春節聯歡晚會,目光雖盯着電視屏幕,卻神思不屬。

    如此忍耐了一個多小時,她終於坐不住了,找了個藉口回房間,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和嘈雜聲。

    年陽把手機稍稍拿遠一些,問道:“你在哪兒?”

    他似乎說了句什麼,可是太吵了,她聽不清:“什麼?”

    片刻後,嘈雜聲小了很多,他的聲音終於清晰了:“酒吧。”

    “喫過年夜飯了嗎?”

    年夜飯……

    陸峋轉頭看向那一桌亂七八糟的飯菜,抿了下嘴脣:“算是喫過了吧。”

    頓了頓,他問:“今晚能出來嗎?”

    年陽微微一愣,她還沒有在大年夜出去過,不禁有些期待:“去哪兒?”

    “他們想去放煙花,要不要一起?”過了一瞬,他又說,“如果不方便,就……”

    “去!”她連忙道。

    陸峋愣了一下,低笑道:“等會去接你。”

    “小班長,帶上你的小哥哥一起來,人多熱鬧!”林影的聲音突然傳過來。

    “找死?”陸峋暗暗咬牙,瞪了突然出現在身邊的林影一眼,然後對着電話說道,“別理她。”

    “晚了,我已經邀請他了。”林影挑眉道,“沒有榮巖帶她出來,你覺得她今晚出得了門嗎?”

    年陽:……

    陸峋:……

    掛斷電話後,年陽穿了一件羽絨服下樓,故作鎮定地對父母說道:“爸爸媽媽,我可以出去放會兒煙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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