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陸音看着範冥,他是如此的強勢,在這一刻也是這樣的軟弱。

    她拿起長劍,指着他的心口。

    這麼壞的孩子,也不知道心裏是不是黑色的。如果殺了他,是不是她就能回家了?

    陸音微微嘆息一聲,在範冥面前蹲下來。她拿穩長劍,小心翼翼在她的手指上割了一條小小的口。

    片刻之後,烏黑的血涌了出來,她用極快的速度湊到範冥的脣邊。

    她的毒血果然是劇毒,也是大補。

    沒一會兒,範冥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她眼神複雜。

    陸音沒有想太多,立刻收了自己的手指,撒了藥粉止血。

    她貧血厲害,當然能省則省。

    範冥一動不動看着她。

    她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清明劍上,立刻雙手奉上。

    範冥依然不說話,他眸色沉沉,似乎帶着一絲困惑和茫然,但很快的他恢復了平日的清明。

    他咳嗽了一聲,舉起了手。

    陸音立刻懂事地扶起他。

    她這麼忠心耿耿,狗命應該可以暫時保住了吧。

    沒有辦法,她就是這麼慫的人。

    陸音眉開眼笑,卻沒有看到旁邊的少年指尖的劇毒暗器緩緩收到了衣袖。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確是暫時保住了她的狗命。

    範冥那一晚上動了內息,喝了陸音的血勉強緩了過來。

    第二天,鬼醫又來割她的手臂了。

    看着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傷口,陸音心疼地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最後,鬼醫還是取了小小的一杯。

    末了,陸音包紮傷口的時候,範冥走了進來,拎着一包東西甩給了她。

    她不明所以打開一看,發現居然是一些花花綠綠的衣服。

    陸音有些不解,片刻之後才意識到這是範冥給她買的新衣服。

    只不過——

    直男的審美,大紅大綠的配色,她夢想中的偏偏女俠裝扮是沒有了,她的樣子更像是美人香的女支女。

    陸音垂頭喪氣,穿上衣服扭扭捏捏地出來,正在裏面議事的範冥和赤煉見狀,兩人的眉頭都不約而同跳了跳。

    片刻之後,範冥冷聲道:“綠熒,你給我滾進來!”

    娃娃臉的綠熒跳了進來,見到屋裏一顆奇奇怪怪的白菜也嚇了一跳,“哈……好醜!”

    範冥按着額頭,揮手讓她退了下去。

    她又回去換上了先前那套破了的青色衣衫,耳邊依稀可以聽見赤煉的聲音。

    “綠熒,休要過分。”

    綠熒不服氣地反駁,“她本來就長得醜嘛,能怪衣服麼?”

    陸音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試圖勾起脣角笑了笑,最後發現那笑比哭都難看。

    但她沒有放棄,她試了很多次,終於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比較好看了。

    她是如此清晰的明白,在這個世界,在這裏她沒有哭的權利。

    她只能笑。

    再次換回舊衣服的陸音還是揚起甜甜的笑容。

    綠熒見到她笑吟吟的樣子十分驚訝,但驀地他臉上的驚訝收了下去,轉而有些不自然。

    見到他不自然,陸音笑得更加自然了。

    她還有心情去廚房做了蒸餃。餡兒是醃了好幾個時辰的蘑菇豬肉,捏成漂亮的褶皺,陸音心情大好。

    父親說得對,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做些好喫的心情總是會好起來。

    她端着一盤餃子進去的時候,三人還在商量事情。

    她也沒有多話,把餃子放下就出去了。

    她去後山幫啞姑收拾草藥了,啞姑人不錯,見她總是穿着那套衣衫,說可以再給她一套舊的衣衫。

    啞姑最愛紫色,小姑娘年紀不大,皮膚白皙細膩,穿紫色很是漂亮。

    啞姑好意送了她一套紫色,她卻搖搖頭拒絕了。

    她還指了指臉上的傷疤。

    啞姑愣了愣,

    啞姑比劃得十分勉強。

    陸音笑了笑,這次倒是帶了一些真心實意。

    啞姑沒有再說話,臨走的時候還是把那套紫色的衣衫放進了她的籃子。

    那套紫色的衣衫被陸音疊得工工整整放進了自己的箱子。

    這個世界的善意不太容易,她要珍惜。

    回去收拾碗碟的時候,桌上的蒸餃已經被喫得乾乾淨淨。

    她收拾完廚房一切之後回來的時候發現又有一包東西放在她的被褥上。

    打開一看,是一些素色的衣衫。

    陸音一愣,隨即展開了笑顏。

    她衝出房間,對窗口的範冥比劃。

    範冥從窗沿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她面前。

    “是綠熒送來的。”

    陸音愣了愣,

    範冥拽住她的手,語氣古怪,“他欺辱了你,你不但不恨他,還感謝他?”

    陸音眨了眨眼,

    就算是長得不好看,身上又有劇毒,身邊沒有一個善意的人。

    但父親曾經說過,螻蟻尚且想活着,何況是人。

    範冥似乎停了一瞬,忽而一笑,“倒是個蠢的。”

    陸音鼓了鼓腮幫子,沒有搭腔。

    在系統工作數年,她其實沒有表面上那麼傻白甜,她最善察言觀色,儘管他嘴上輕蔑開口,但眼神平靜,沒有戾氣。

    她看過無數反派小說,裏面男主個個陰鷙變態,思想偏激。這樣的人長期身在黑暗,最容易對美好和光明產生異樣的情感。

    不知道她先前陽光正派的形象有沒有閃瞎他的狗眼?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接再厲。

    “那是什麼?”

    軟軟白白的雲片糕,帶着絲絲甜味,點綴核桃、杏仁等碾碎了的果仁,口感軟糯,細膩。

    她自己吃了一片,又夾了一塊給他。

    他嚐了嚐,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但片刻之後舒展開來。

    “很甜。”

    她期待看向他。

    他別開臉,又夾了一片,口嫌體正直,“馬馬虎虎吧。”

    他口是心非,她也不說破,託着腮,

    她比劃的時候,他沒有打斷,只是目不轉睛盯着她。

    末了,她放下手,給他斟了一杯茶。

    那日後,她每夜都變着花樣給範冥做喫的。

    漸漸的,對他的習慣和愛好了如指掌了。

    他喜歡清淡,但對甜甜的糕點情有獨鍾,當然酸甜更佳。

    上次,她拿了糖葫蘆給他,他像個新奇的孩子看了半晌,最後纔不舍地喫掉。

    那一刻,她看他分明是個孩子。

    也是,他就算是在老成,現在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不只是範冥,赤煉和綠熒自從嚐到了她的蒸餃後,也有意無意過來找她拿喫的。

    對赤煉她還算客氣,對綠熒就沒那麼客氣了。

    綠熒陰森森的笑,掂着手中的軟鞭,“你有膽就試試看,不怕挨鞭子的話。”

    想到那軟鞭,看似綿軟,但抽在身上如鋼絲一般,陸音慫了,只能認命給他們準備喫食。

    只不過,她再是好脾氣,對綠熒也笑不出來。

    久了,他似乎也發覺了。

    “你對赤煉對笑得出來,爲什麼對我就冷着臉?你現在不過是喪家之犬!”

    他倒是賊喊捉賊了。再者喪家之犬也有權利對誰笑對誰不笑。

    陸音沒有理會他,把一疊精緻的蝴蝶酥放到他面前後轉身朝外走去。

    身後噼裏啪啦一陣瓷片碎裂的聲音。

    她自是不理。

    這日,她聽到街上喧鬧的聲音,後來問啞姑才知道這是一年一度的燈會。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還從來沒有以人的姿態去外面看看。

    陸音從門縫中念念不捨收回了視線。

    不奢望,那不是屬於她的。

    轉身,範冥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昨晚的紅棗酥餅甚是好喫。”

    “今晚出去買。”

    陸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範冥這是要准許她出門。

    她心中歡喜,掏出荷包存了許久的碎銀子,興致勃勃出了門。

    時辰尚早,啞姑說燈會的重頭是在夜晚。

    但白日能看到河岸掛起的花燈,也值得了。

    陸音興致勃勃出門了,最初的時候,她一心歡喜,倒沒太管周圍人的目光。

    見到前面有賣糖葫蘆的,她還拿着碎銀子去買。

    “姑娘……”小販臉色一變,扔了糖葫蘆就跑,“怪物呀……”

    此時,旁邊站立三四個孩童,見到她,齊聲哭了起來。

    “怪物……孃親啊,怪物……”

    陸音摸着自己的臉,恍然明白了什麼。

    此時,她的身邊聚集了不少人,從開始的恐懼,到慢慢的嫌棄,到最後的憤怒。

    “醜八怪!”

    “哪裏來的怪物!”

    “生的這麼醜,好惡心!”

    “是呀,嚇死人了!我們報官吧!”

    啪——

    不知道是誰先扔的石頭,“打這個醜八怪,太噁心了!把她趕出去!”

    “對!趕出去!把她趕出去!”

    越來越多的石頭砸在了陸音的身上,她抱着腦袋,躲閃不及,額頭上被狠狠砸中。

    烏黑的血涌了出來。

    “她的血是黑色的!果然是妖怪!殺了她!快殺了她!”

    一瞬間,越來越多的石頭砸到了她的身上。

    她抱着頭,只顧逃竄。

    但天地之大,一時之間,這世界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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