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珏自是不知道有多少女修已經對蕭允芳心暗許,他待在蕭允寢殿裏,百無聊懶地半靠在美人榻睡覺。
就算是蕭允死的那十年間,他也是整日睡覺。
不一會兒,宴清珏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寢殿內沒有點燈,一下子就更顯的更冷清了,沒有半點人氣兒。
宴清珏低垂着眉眼,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沒有靈力蔽體,睡在美人榻上難免會着涼。
此時他只覺得心裏又些空落落的。
蕭允……還是沒回來。
半晌,他聽到門外悉悉嗦嗦響起一陣談論的聲音,聽聲音應該是幾名侍女。
宴清珏輕輕起身,靠在門裏邊,聽着外面人說話。
“尊主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那一雙狹長鳳眸眯起來的時候,真是又冷又壞,尤其是再笑的時候,真是太勾人了……”
說話的聲音帶着幾分羞赧。
“戚,你見過尊主笑?說的和真的一樣,不還是你自己瞎想的。”
“誰說我沒見過!就剛剛過來的時候,尊主……尊主他還……”
這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尊主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宴清珏再門內聽着這話,不覺垂下了眸子,他的手指扒着門,靠着大殿門的身體更近了幾分,仔細聽着後話。
只見那聲音再度響起,還帶着幾分不好意思。
“尊主他……抱了我。”
聞言,宴清珏神色微怔。
“怎麼可能!尊主一看就不是好親近的人!”
“我沒說慌,說慌遭雷劈!尊主真的抱我來着,他的身體暖暖的,還帶着冷冽的檀香!”
宴清珏蹙眉,不覺攥緊了拳頭。
接着,那名侍女語氣不屑道:“不過,尊主還帶回來了個人,聽說穿着一身白,弔喪似的。”
另一名侍女道:“不會是道侶吧!”
“應該不是,我聽人說,尊主可嫌棄他了,來的時候一個人在前面走的可快了,要是道侶兩個人不該很恩愛?”
“我猜,他可能是尊主買回來的爐鼎,近幾年不是經常有嗎,用爐鼎雙修,既能增進修爲,還能體會一番雲雨之樂,就算是那些自詡爲正道的宗門,或多或少都會圈養幾隻的。”
“圈養……?”
“爐鼎本來就卑賤啊。”
“想來尊主也就是玩玩,誰會把一個爐鼎放在心上呢……”
聽到這話,宴清珏臉色白了幾分,心中一陣刺痛,連雙腿都有些站不穩。
他一直都不確定……
不確定蕭允會不會因爲他曾經是個爐鼎而嫌棄他……
他就是禍星,在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宴清珏神色恍惚地遠離了殿門,不禁回想起他自己的過去。
他自出生起就沒有關於父母的記憶,只能在一片樹林中生活,靠着野果或是野獸喫剩下的腐肉生活。
是望淮把他帶出了那片樹林,第一眼見到望淮的時候,那人映着初日陽光,溫柔的向他伸過了手,問他想不想去別的地方看看。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除了他之外的活人,那麼溫柔,就好像全身散發着暖陽一般的光芒。
那時候的他,甚至都不會說話,只能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那人。
望淮一遍遍地教他說話,寫字,會溫柔地揉揉他的腦袋,誇他學東西很快,還會給他買來很好喫的糖……
他原以爲自己能一輩子跟在這人身後的。
直到望淮有一次外出,柳宗主的兒子給他下了藥,想要強佔他。
宴清珏眸色微暗,當時他強撐着咬斷了柳宗主兒子的手指逃開了,去後山泡了一夜的冷泉。
也就是因爲這件事,柳宗主爲了報復,讓幾名壯漢壓着他的身體,讓他看望淮是怎麼被人上的……
當時他的力量太弱小,根本沒有辦法掙脫那幾名壯漢……
又或許是他當時已經被嚇的沒有力氣反抗。
柳宗主猜的很對,讓望淮受那樣的屈辱比殺了他自己還讓他痛苦……
他原是把望淮當作他活下的理由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覺醒了身體的力量,瘋了一樣殺了在場的所有人,讓整個極樂宗陷入了一片血海。
他一個人,滅掉了百年前的三大宗門之一。
當時,望淮拖着滿是鮮血的身體,扒着他的腳,祈求着讓他停手……
但他已經殺紅了眼,像是一個餓了百年的人第一次嚐到了食物的味道,食髓知味,完全停不下來,只想着鮮血帶給他的快|感。
他已經瘋了,不論是剛出生的小孩還是曾經幫助過他的師兄弟,又或是曾經打罵過他的僕從,他全都殺了……
宴清珏身體不自覺的顫抖着,他的雙手滿是鮮血,所有人都在求他留他們一命,可是他停不下來……
他好恨,恨自己,恨所有的人……
甚至,他拿着劍刺穿瞭望淮的身體。
但他得到的卻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就像第一次見到望淮那樣。
望淮緊緊攬着他身體,沒有說話,只是疼得在他耳邊喘着粗氣。
望淮用自己的命,制止了他。
忘記過了多久,直到這人身上的血跡都幹了,他一遍遍叫着少主,想讓他回來。
可是一切都沒辦法挽回了。
宴清珏全身發冷,眸光中帶着幾絲難捱的壓抑。
他不僅髒,他還壞,他殺了很多人。
殺人的時候,他沒有痛苦,沒有愧疚,不僅如此,他還帶着一種衝破囚籠的興奮快|感。
誰會喜歡這樣的人……
誰會喜歡這樣的瘋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什麼拯救下界,什麼天道第一人……
他只是幻想着自己能成爲像望淮那樣的人,想着如果是望淮,他會怎麼做。
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他的心黑的要命。
如果蕭允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一定會厭惡的。
蕭允不會喜歡一個爐鼎,亦不會喜歡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
宴清珏眸中黯淡,手指冰涼,全身發冷,好像置身在冰窖中一樣。
半晌。
殿內的門微微動了一下,蕭允推門而入,風塵僕僕的樣子。
他眯眼看了看坐在美人榻上的宴清珏,涼聲道:“爲什麼不點燈。”
說着就自己點上了,片刻,許是覺得不夠亮,便又注入了幾分靈力,如此,整間大殿便亮如白晝了。
宴清珏輕輕顫了顫身體,低着頭,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