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無外如是。
何長安看向龍虎山大天師張小衍,卻見他翹着蘭花指,從懷中摸出一面鏡子,開始畫眉,對眼前之事似乎渾然不覺。
‘身爲龍虎山張天師一脈,應該、大約有點壓箱底的……本事吧?’
何長安心裏有些沒底兒。
他負責護送張小衍南下,迴歸山門龍虎山,可眼前形勢,對兩個人來說,簡直就是必死之局。
不要說那個墨老爺子,到底什麼來路、什麼實力,何長安一無所知。
就是後面來的這位黑旗山山主,真正的武夫六品境巔峯,血氣之力內斂,單憑他一己之力,根本就不說對手。
修行一事,少年輕狂時,往往夢想能一步登天、一鳴驚人,總想着自己應該便是那天選之子,就算是越級殺人,當不在話下。
實際上,境界壓制、搏殺經驗、祕法兵刃,都會是決定因素,人家能修煉到武夫六品境巔峯,誰手裏還沒有兩樣壓箱底兒的?
所以,何長安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當然,不是戰死。
而是死戰!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這夥從大散關就開始、給他何長安佈局雜碎,到底什麼來頭,還有什麼後手。
離了大散關第一夜,從那一絲來的快、去的也快的危機感開始,何長安就在默默準備。
每天晚上宿營時,他一邊在附近荒野、山林打獵時,都會不動聲色的佈下各種‘小玩意’,就連張小衍都沒察覺異樣。
在踏入青石小鎮時,他早就觀察過此地地勢、建築佈局等,純屬一種習慣,就像每天喫飯睡覺那麼自然。
當然,可能在那些高人看來,他的那些後手不值一提,但何長安堅信一條:
人在江湖,任何一點小小的準備,在生死之戰中,都不會顯得多餘。
……
臉色灰白、兩股戰戰的酒樓掌櫃的,將一桌酒菜熱了一次,親自端上來,說一聲‘客官請慢用’,便一溜煙跑到後堂去了。
張小衍不經意擡頭,瞟一眼店掌櫃的,以手捧胸,嘆了一口氣。
“墨老爺子,二位,來來來,陪我黑大喝兩口。”黑旗山山主豪爽的挽起袖子,給每個人斟滿一碗酒,
“就算是要打打殺殺,也得喝酒喫肉不是?來來來,諸位共飲!”
墨老爺子、何長安、張小衍三人,都沒有端碗。
黑旗山山主也無所謂,自己先幹了碗中酒,讚歎一聲‘好酒’,又斟滿一碗。
“怎麼,真不喝一碗?直接動手,太無趣了。”他端了酒,再次請三人共飲。
墨老爺子嘿嘿冷笑,張小衍裝嫩賣萌,只有何長安似乎扛不住對方的熱情,伸手端起酒碗。
張小衍剜了一眼何長安,當面傳音道:‘別上當,有毒。’
‘那個店掌櫃有問題、應該便是黑白棋子中的白二……’他又向何長安補充一句。
何長安卻似沒有聽見,端了那碗酒,微微皺眉,道:“這酒很貴吧?我可請不起你。”
黑旗山山主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二弟煉製養心丹,手法精妙,讓你感覺不到疼痛,便會取你的心頭血。”
“斬妖司?哈哈哈,”黑旗山山主仰面狂笑,臉色驟冷,道:“這個何長安,不就是斬妖使麼?”
“老子殺的就是斬妖司的雜碎!”
墨老爺子目光閃爍,似乎在思量着什麼,突然開口說道:“要不,我退出,東西我不要了,人也歸你。”
黑旗山山主嘿嘿冷笑,卻不說話,一屁股坐下來,開始大喫大喝起來。
何長安端了那碗酒,略一猶豫,淺淺飲了一口。
旋即,在墨老爺子、張小衍愕然的目光下,坦然喝完那一碗酒,輕輕讚歎一聲:
“果然是好酒。”
黑旗山山主擡頭,瞅着何長安,突然咧嘴一笑,道:“膽氣不錯,小子,值得我親手殺你。”
何長安沒有說話,給自己又斟滿一大碗酒,仰脖子喝了。
用袖子一抹溼淋淋的嘴,也是咧嘴一笑,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出了酒樓,他擡頭看了看天色,烈日當空,萬里無雲,乾乾淨淨的一大片藍天,讓他心胸爲之一闊,嘀咕一句‘還沒講不講道理啊’。
何長安站在耀眼的太陽光下,半眯着眼,轉頭就看見不遠處、正在瞪包子的阿酒。
這丫頭、還是女扮男裝好看。
對阿酒的到來,他一點都不意外。
就是覺得、鼻子有點酸。
何長安看了一會兒太陽,又看了一眼數十黑人黑馬的鐵騎隊伍,就那麼鬆鬆垮垮的站在青石街道上,等着黑旗山山主。
一盞茶工夫後,黑旗山山主終於將一大桌酒菜喫完,這才撫着肚皮,大踏步走出酒樓。
墨老爺子也要跟出去,卻被張小衍一句話留下:“你敢出去,我龍虎山就滅你磨盤山的根基,三百零八口人,一個不留。”
墨老爺子霍然回頭,眼底閃現一抹狠厲之色,旋即又恢復笑眯眯的樣子,做回道桌邊,端了一碗明顯有問題的酒,出神的看着。
“黑旗山的目標是何長安,你的目標是我,可不要節外生枝、丟了老命。”張小衍挺了挺小蠻腰,脆生生的笑道:
“墨老爺子,你的要的妖族功法,其實就在我身上,有本事就來拿。”
一厚疊符籙早就被他激發,隨手一甩,便化爲數十團風刃,向乾瘦老頭兒激射而去。
墨老爺子似乎早知如此,隨後一揮,一團藍色光罩憑空出現,將自己護持其中。
那數十道風刃劈在藍色光罩上,噼裏啪啦一陣脆響,化爲數十張黃色符紙,在空氣中飄搖落地,化爲一縷縷青煙,轉眼不見。
“不錯嘛,妖族的大周天星辰,都有一二分功力了。”
張小衍嫣然一笑,藏於袖中的左手屈指連彈,整座酒樓清光亂閃,兩三個呼吸後,竟憑空消失……
……
黑旗山山主緩步來到何長安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陣子,問道:“上次你打死吞天猿,用的是拳頭,看來,你的拳法不錯。”
何長安搖搖頭,輕嘆一口氣,道:“可我是一名劍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