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族部落只在開春時節,發動了幾場大戰,其後,竟慢慢退縮到距離大散關、七八百里外的嘎子湖一帶,整整四個多月,沒有發動進攻。
所以,這段時間,大散關一帶的氛圍不錯,沿街鋪子的生意紅火,街巷間人來人往,頗爲繁華。
閬肥緊跟在何長安身後,揹着一個笈囊,一副書童打扮,若非高階修行者刻意探查,基本分辨不出其妖族身份。
那個妖族小鎮,還真是有些門道。
鄭紅袖看上去很疲憊,臉色蒼白,似乎幾天幾夜沒睡覺,頂着兩個黑眼圈,在大帳裏接見了何長安。
“送到龍虎山了?山上牛鼻子沒說什麼吧?那個張大天師沒有爲難你吧?”
一見面,鄭紅袖幾連問,讓何長安張口結舌,訕笑道:“張小衍領着我,進了一座妖族小鎮,然後……他就被一隻大手抓走了。”
何長安事無鉅細的,將妖族小鎮發生的事大致講述一遍,並無多少隱瞞,除了他自身的一些機緣,也挑不重要的說了些。
鄭紅袖默默聽着,嘆了一口氣,道:“龍虎山那幫牛鼻子,總把人間的事情看的太淡薄,眼下這鬼族部落……罷了,你先回去吧。”
鄭紅袖揮揮手,讓何長安回去待命。
“對了何長安,最近不要亂走,大戰在即,我顧不上照看你。”
何長安回身,躬身一禮,這才退出鎮守使大帳。
鄭紅袖說的隱晦,但何長安立刻明白,還是那個夜神教,還真是陰魂不散,也不知爲何對針對他何長安下手。
另外,佛國的好像也結下了樑子。
還有妖族、鬼族……算了,蝨多不怕癢,反正這裏是鎮守使大帳所在,如果還不能保證他何長安的安全,天底下還能躲到哪裏去?
……
何長安回到大散關、自己所住的那條陋巷時,正好遇見兩位婆姨罵街,對着罵的那種,雙手叉腰,挺着鼓囊囊的胸脯,站在自家的屋檐下口吐芬芳。
估計二人對噴的時間足夠久,陋巷的黃泥路面中間,屁股大的一片地方,看起來甚是潮溼,應該都是口水。
這兩位大嫂屬於大散關土著,祖上是邊卒,家中兒郎代代都是邊卒,家裏只要留下一個男丁傳宗接代,其他男丁基本都陸續戰死疆場。
戰時拼殺,閒時還可以幫忙自己耕地、生意等,在大唐的幾座軍鎮都甚爲普遍。
這便是所謂的‘屯田制’。
朝堂之上,對屯兵戍邊者,無論餉銀還是戰死撫卹金,都頗爲豐厚,且基本免除各種賦稅雜役,所以,大家的生計相對來說算是好的。
最大的麻煩,便是婆姨們普遍厲害,看慣了生死離別,有些女人的心,比男人的還硬。
當然,更多的,只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家家戶戶的婆娘出門,容貌膚色肯定很一般,但就是罵架厲害。
何長安見識過幾位‘罵架名家’,阿酒、阿蘭老爹算一個層次,魚幼薇更高一籌,最會罵人的是劍修阿飛,屬於天花板級別的人物。
至於大散關城裏的婆姨們,力氣憋的很足,口水多,就是肚子裏實在沒什麼墨水,翻過來倒過去,總是那麼幾個重點,無外乎扒灰、偷漢、吸土等,多爲人身攻擊。
唯一的看點,就是攢勁。
何長安要回自己所住的地方,被人家擋着道罵架,過不去;
他去找讀書人。
李義山、沈巖、馬代以及書院的那些讀書人,真心話,這段時間被困在妖族小鎮,何長安還挺想念他們的。
結果,書院讀書人好像去執行什麼機密任務,竟然一個人都沒找見,就連神兵營大首領沈巖,也不在駐地。
何長安心中有些奇怪,又沒處去打聽,便乾脆又折返回陋巷,打算還是先安頓着讓閬肥住下再說,整天另一個妖族少年晃盪,總是一些不放心。
結果,臨近陋巷口子時,他便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坐在巷子口,津津有味的看那兩名婆姨罵架,不時的、還給幫一句腔,隨口指點一二,撩撥的那二位大嫂越發噴的厲害。
這不是呂先生和劍修阿飛嗎?
“劉小七家的,她這麼罵你男人,你就能忍?她公公還偷看過你尿尿。”
“放屁,明明是偷看她這小浪蹄子的……”
……
何長安伸指,戳了戳自己的眼睛,輕咳一聲,正色道:“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兩位高人在此聽兩位潑婦罵街……”
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身上一緊,卻是那兩位大嫂停下對罵,惡狠狠的盯住何長安:“嗯?”
何長安一陣頭大,便要奪路而走,卻被老讀書人一把拉住,溫言道:“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出來,這樣欲言又止的,不像個讀書人的樣子啊何長安。”
“對對對,對兩位大嫂有什麼不滿,你直接說,有我二人給你兜着。”劍修阿飛笑眯眯的,給乾柴烈火上,灑了一碗清油。
那二位邊卒家眷快步走過來,一人扯一條袖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唾沫亂飛,揪住何長安就是一通亂罵。
……
一盞茶工夫後,何長安溫和的抹一把臉,微笑着問道:“二位大嫂,罵完了?”
兩位婆姨還想繼續,可讓何長安突然來這麼一手,任你罵的天花亂墜,人家就是唾面自乾。
最主要的,是這小子咋生的如此俊俏……
於是,兩位大嫂慢慢回過神,這才發現蹲在不遠處看熱鬧的兩個老色批,纔是罪魁禍首,登時勃然大怒,齊齊轉身對着呂先生、阿飛二人。
開罵了。
阿飛跳起來對罵幾句,自認爲很是高妙,一般人根本就扛不住,定會被繞進他的語言圈套。
結果,兩位大嫂根本不理他那一套,自顧自的咒罵着,不停問候這個平平無奇的男人的十八代祖宗,還對其長得如此令人意外,也進行了無情揭露。
很快,阿飛敗下陣來,蹲在一旁唉聲嘆氣,一臉的生無可戀。
接着,兩位大嫂便開始罵呂先生。
老讀書人一張口,便是大道理,講的深入淺出,一句乾巴巴的聖人之言,也能做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諄諄善誘,誨人不倦。
就是……語速太慢、聲音太低。
兩位整日有事沒事的,都要隔街對罵數十句的婆娘,一頓高聲大嗓、唾沫亂飛,活活將老讀書人的‘講道理’給湮沒了。
於是,老讀書人只能梗着脖子,說一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蹲在一旁摳腳丫子的劍修,看的興味盎然,摘下腰間的紫皮葫蘆,美美的灌了幾大口,捧腹大笑,比自己賭錢贏一堆銅板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