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辭天驕鐵慈慕容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半驚魂(二更)
    鐵慈道:“李植?童如石?我正想着你們倆去了哪裏,卻原來在這裏。”

    上次泄洪時,她看見李植和童如石似乎給人救走,也就沒多牽掛,沒想到先她一步來到了河泊所。

    童如石還是那副不理人的模樣,李植笑道:“那晚是童兄救得我,我們兩人上了岸,因爲傷風,在附近百姓家休養了幾日,聽聞你們當日幫忙合堤,被接到蕭家,我們也不想打擾,就先來歷練,正好最近河泊所缺人,縣衙便指派我們來了。”

    匆匆說了幾句,便有人喚河工去堤上集合了,兩人匆匆而去。鐵慈想看看如何清淤,也便跟了去看,河堤上黑壓壓很多人,都是徵集而來的百姓和漁民,都赤腳光頭冒雨,上頭一聲令下,便跳入河水之中,拿鏟鍬挖河泥,裝滿簸箕後運走。

    鐵慈看了一會,詫道:“全部以人力挖河?如何不用清淤船?”

    旁邊河泊所副使怔了怔,沒想到這公子哥竟懂行,忙答道:“清淤船自前使用撞壞,還沒來得及修理。”

    鐵慈又問:“那鐵罱、鐵龍爪、浚川耙、撩清夫、混江龍、鐵掃帚呢?清淤船也並非需要官船,徵集漁民舟船,事後如有傷損官府給予修理和補助也成啊。”

    河泊所副使窒了一窒,一時無話,旁邊一男子走了過來,慈眉善目地呵呵一笑,道:“公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三白河水流急,地勢崎嶇,海右夏季又總是多雨,堤壩幾乎年年要修,朝廷下撥的治水銀兩就米下鍋,左支右絀,很多時候啊,咱們都得自己墊銀子,多虧蕭家積善之家,年年出錢,照拂了這三白河上下游。公子所說的這些疏浚河道的用具,咱們都有,只是損壞了不少,蕭家正尋了船廠一起去修呢,稍後便能用上了。”

    副使給來人行禮,“大使。”

    鐵慈便知道這是河泊所大使了,八品小官,穿件樸素青布袍,像個普通田舍翁,人也確實謙和,對鐵慈方纔的問題不以爲意,笑呵呵拉着她的手,指着密密麻麻布滿堤壩的百姓們道:“蕭家慈善,百姓也知恩,聽說要疏浚河道,老老少少都來幫忙。”又道,“那日決堤,雖然挽救及時,但是也有下游不少人家家裏過了水,暫時住不得人,這些人都要一一安置,本署這裏頭人手雖缺,但都是水裏泥裏打滾的活兒,不能委屈了葉公子,葉公子要麼稍後便去處理災民安置的事兒吧。”

    鐵慈笑道:“大使您尚且親身上陣,葉辭一介白丁,如何便這般金貴了?使不得,使不得。”

    兩人滾刀肉一般地對視而笑。忽然有人招呼鐵慈,鐵慈仔細一看,認出是那晚幫忙一起合攏河堤的附近村民,她立即捲起褲腿下了水,低眼一看,周圍人們因爲長期腿泡在水裏,有人腿上都已經開始腐爛,她皺皺眉,問那年輕村民:“你們被徵來挖河,一日得錢多少?”

    “錢?什麼錢?”村民道,“家裏房子都過了水,來挖河有三頓熱飯喫,有個棚子給你和家人暫住着,還拿什麼錢?”

    “以前挖河也沒有嗎?”

    “年年挖,不過都挖的是上游蕭家那邊的水域,沒給過錢,這周圍都是蕭家的佃戶和奴才,哪敢得罪主家,主家收租的時候鬆一鬆,大家一年都輕鬆許多不是?至於你方纔和大使老爺說的清淤船什麼的,反正有不花錢的勞力,費錢置那個做甚呢?”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有人似乎是鏟子歪了準頭,一鏟子揮過來,險些剷掉了他的小腿,還是鐵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鏟子,那心直口快的村民嚇得臉色煞白,立即垂下頭不說話了。

    鐵慈擡頭看一眼那揮鏟子的人,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混在人羣中,也沒動幾鏟子,橫肉裏一雙兇惡的眼睛唰唰地四處看,活像只橫行的螃蟹,看鐵慈拿着那鏟子,便伸手來要,鐵慈慢吞吞遞過去,那大漢一邊接鏟子一邊道:“公子爺細皮嫩肉的,這渾水淤泥的便不要來沾染了,不然一個腳底打滑,滾了一身的泥湯兒不是?”

    鐵慈十分誠懇地點頭,“您教訓的是。”手中鏟把兒向前狠狠一搗。

    那大漢慘叫一聲,猛地彎成了個蝦米,一個倒栽蔥跌倒在泥水裏,那年輕村民趁機一腳丫子踩在他臉上。

    鐵慈的笑聲傳來,“哎呀,您怎麼就先腳底打滑了?”

    年輕村民一腳丫子泄了恨,卻也不附和鐵慈,彎腰縮背要走到另一邊去,鐵慈看而來一圈,叫住他道:“我瞧着你們都臉熟,我記得你們村子那晚是最早趕上堤壩的,是一位腿受傷的小夥兒報了信,如今瞧你們都在,他人呢?是腿傷還沒好麼?我帶些藥去看他。”

    那村民停住,半晌,低聲道:“您哪,見不着他了。”

    “嗯?”

    “他那腿上是癰瘡,昨兒死啦。”

    鐵慈怔住,那村民已經走遠了,有人走下堤壩,喊一聲放飯啦,這一帶的她認識的村民立即一鬨而散。

    鐵慈只能上堤壩,一邊走一邊想着那少年明明只是腿上外傷,當日瞧着也不如何重,怎麼就成了癰瘡?

    一擡頭,天邊霾雲翻卷,陰沉沉壓在頭頂,這天,還沒好的跡象。

    前邊在放飯,她過去看了一眼,挺稠的粥,一筐一筐的饅頭,還有驅寒的薑湯,伙伕瞧着鍋邊,說着這是蕭家備下的,衆人都捧着碗千恩萬謝。

    河泊所大使和副使又滿面堆笑搖搖擺擺地過來了,鐵慈卻不想和他們打交道,一個轉身走下了堤壩。

    她走出衆人視線,在回河泊所的路上,召來了隱藏的九衛屬下,讓他們再去看看河堤。

    果然沒多久,九衛回報,“後來又來了巡檢司的兵,但是沒下去,擔當巡檢監督之責,那饅頭筐裏的白饅頭只有最上面一層,都被兵們喫光了,底下是黑麪饃饃,不過瞧大家也不意外,都喫得挺香。午後挖河加快了速度,沒休息一刻鐘就被趕下河了,清走的淤泥也沒拿去築堤,被車子運送到蕭家的田地那裏漚肥了。”

    “真是物盡其用啊。”鐵慈道,“那拿什麼築堤,另買材料不是更貴嗎?”

    “說是土堤抵不了這三白河亂躥的水,要築石堤呢。”

    鐵慈可不信這個,土方都拿去漚肥的人家,捨得用石頭築堤?

    她想了想,又命九衛去查那個剛剛死亡的村民的事,九衛領命而去。

    鐵慈回到衙門,顧小小還在伏案勞作,鐵慈趁屋內無人,悄悄對他使了個眼色。

    顧小小擡頭看是她,眼睛一亮。

    鐵慈悄聲問:“可有收穫?”

    顧小小道:“我對戶部那裏的全國漁稅都有譜,三白河泊所的漁稅肯定有貓膩。只是當前給我的帳看不出端倪,應該是一本假的。須得找到真賬。另外,我私下問過當地漁民,本地漁課徵收以本色爲主,但是上呈朝廷時是折色。本色徵收的是熟鐵和生麻等物,也有少量魚鰾翎毛等物,數量不小,折色折成銀兩卻又明顯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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