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辭天驕鐵慈慕容翊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起死吧(一更)
    幾條人影流星一般在屋脊上穿行,不多時下了屋頂,進入一座小院,沒多久一輛馬車馳出,馬車簡陋卻速度極快,很快便趁着城門剛開,第一批出了城。

    那馬車剛剛消失在城門外,便有一隊騎兵快馬馳來,喝令攔下所有出城者,並立即關閉城門,不許進出。

    出城的馬車半路上從官道下來。馳入雪林,在雪林中被拆解,化爲幾個當地獵戶最常用的雪地滑橇,裏頭已經換了衣裳的幾個人各自坐了一輛,順着雪坡滑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個雪橇滑向山林深處,穿過那些人跡罕至的樹林,在一片結冰的湖前停下。

    雪橇上兩人下來,其中一人個子很高,另一人矮一些,但是那矮一些的,向着湖邊走,每走一步,身高便高一點,等他到了湖邊,已經和身邊人差不多高。

    結了冰的湖,那一面是一座山,翻過那座非常難走的山,再越過幾個城鎮,離汝州就很近了。

    前方平湖高峽,日光從兩山之間穿過,劈開冰湖如劍,籠罩在那束金光裏的男子,身形頎長亦如雪山。

    他一邊走一邊問身邊人:“後續接應做好了嗎?”

    慕四道:“當然。”

    “這段時日我不在汝州,那幾位做得如何?”

    “繡衣使主當然沒問題。替身也還行,我覺得你爹沒發現。”

    慕容翊微微一笑。

    他被母妃打包送盛都,半途掙脫去刺殺皇太女,卻又在半路上接到關於老二的消息,輾轉去了海右,之後在海右把老二坑了一把,順帶救了一回父王。

    之後他對父王說他負責斷後留在了海右,但是不能總留在那——後來老二老四老十一都是在海右出事,雖說查這些事都應該是繡衣使,可他爹並不是個能信任人的人,難保除了繡衣使之外還會派人去查,所以之後小十八應該就回了海右,乖乖繼續做他的小可憐。

    所以他用了早就準備好的替身。

    並且替身在“回遼東”的過程中,感染了惡疾,是一種具有極強傳染力的病,回到遼東就病倒了。

    大王打發了宮醫去看過不止一次,都得出不能靠近,需要靜養治療很久的結論。

    父王因爲上次被救的事,對他觀感好了許多,但還沒好到可以爲他冒險相見的地步,聞言也不過點個頭,給他挪了城外別宮休養,撥了專門的大夫日日看病罷了。

    寶相妃聞聽他逃婚,且請求大王解除了婚約,怒發如狂,幾次想要找他晦氣,也因爲被這惡疾嚇着,不敢踏別宮宮門一步。

    這本就在他的算計之中,聞言不覺失望,反倒愉悅。

    所以他才能留在海右,殺兄弟,追女人,不是嗎。

    他踏上冰湖。

    心想這冰結得厚,如果葉辭也在就好了,可以和她一起玩玩冰上雪橇,葉辭還說過她會滑冰。

    想象了一下葉十八在冰上起舞的模樣,他眼底露出笑意。

    到時候求她換上女裝……

    他撫了撫頭頂簪子。

    那支深紅色相思木飛鳥簪,從簪上的那一刻他便知曉。

    他至今記得那一刻快要飛起來的喜悅。

    卻壓抑着不敢顯露分毫,小心翼翼,怕驚動太過,便擾了那一刻彼此脈脈的心情。

    手指在簪子流暢的線條上撫過。

    眼底期待之色更濃。

    大事已成,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幾位兄弟都解決了,梁士怡逼不得已一定會提前起事,倉促之下一定敵不過久經沙場的父王,更不要說他已經命繡衣使給大王透了風,留住了老二夫妻,梁士怡出名的疼愛妹妹,到時候人質也有了。

    這仗打起來,不僅幫他解決了老二,又攪亂了遼東局勢給了他上位的機會,還不會真的覆滅遼東。

    他的大業,至此完成一半。

    戰事一起,父王連失幾個兒子,戰將缺損,這時候他的“病”就該好了。

    以往總輪不上的軍權,也該給他了。

    以後可能會很忙。

    得在此之前,去一趟西戎,和十八做個交代。

    之後就要正式走上奪位之路了,再不說清楚,怕就要和十八分道揚鑣。

    和她說清自己的艱難,不爭便是死的結局,十八能理解的吧。

    到那時,以王妃之位相請,她會答應的吧?

    慕容翊脣角微微綻開笑意。

    王位是一定要的,拿到王位,他纔有得到她的可能。

    雪橇順着冰湖流暢地一路前滑,向日光而行,眼前一片燦爛,那是未來的大好前景。

    他要向那美妙前景而去。

    忽然他心間細細錚然一聲。

    那是久經風浪練就的直覺,是對危險的提前警告。

    他猛然縱身而起。

    “咔嚓”一聲,厚厚的冰層忽然碎了。

    裂痕迅速擴大,閃電般割裂整座平湖。

    那些周折的裂痕間,忽然探出無數鉤鐮槍閃亮的槍尖。

    噗通一聲,慕四已經被鉤鐮槍拉下水,他在水中翻騰,按住還要衝天而起的鉤鐮槍,大喊:“快走——”

    慕容翊長嘯一聲,腳尖一沉,啪啪連聲,無數鉤鐮槍槍尖在他腳底碎裂,他竟然一路踩着鉤鐮槍飛渡而來,一把抓起慕四便要再次飛身而起。

    忽然湖邊積雪之下,站起一排排的人,雪簌簌落在肩頭,一排排森冷烏黑的火槍槍口對準了兩人。

    不用看,身後也一定是同樣場景。

    身前身後是槍陣,湖中,無數鉤鐮槍槍尖向天,似無數惡魚張開利齒。

    更重要的是,對面槍陣之後,緩緩出來一行人。

    “噗通”一聲,兩人再次墜入湖中。

    斷了頭的鉤鐮槍頓時死死將兩人按進水底。

    慕容翊閉上眼。

    功虧一簣。

    卻並無恐懼與遺憾。

    活得痛苦,殺得爽快,讓他苦痛過的大部分人,他都解決了。

    值。

    不,還有一件遺憾……

    他霍然睜眼。

    冰水徹骨,更徹骨的是此生再難相見的痛。

    啪啪啪無數鉤鐮槍架過來,在他頭頂織就一張長槍之網,層層疊層層,密到幾乎看不見陽光。

    不給他一分掙扎出水底的機會。

    頭頂上有咚、咚聲響,有人踏着長槍浮橋,一步步穩穩而來。

    慕容翊閉着眼睛,想起之前聽說,老二偷煉武器準備運出海右的時候,也在郊外被跟來的父王驚掉了魂,截了胡。

    沒想到沒多久,自己也遇上了同樣的場景。

    早該知道這老傢伙喜歡玩黃雀在後這一招的。

    慕容翊心底嗤笑一聲。

    不知該不該驕傲,這回父王埋伏他的陣仗比老二大得多。

    腳步聲停在頭頂,有人蹲下身,透過長槍縫隙,認真凝視水下的慕容翊。

    長長的繡工繁麗的衣袍下襬拖進水中。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過往十八年,似乎從未這般注意過這個人。

    看着看着不滿意,他還從縫隙中探進手指,嗤啦一聲,撕掉了他臉上的面具,再抹掉他臉上的易容。

    湖水晶瑩如水晶,水下的那個男子面容卻比水晶還清透。

    鴉羽般的發逶迤開來,滿目光華。

    蹲在槍架上的人,唏噓一聲。

    以前真是,瞎了眼啊。

    慕容翊忽然睜開眼,衝他笑了笑。

    這一笑,冬日冰湖裏似綻滿池雪蓮,燦爛日光也瞬間逼退幾分。

    看得那人也呆了呆。

    從未注意到小十八竟然如此品貌。

    趁他這一呆,慕容翊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那拖入水中的王袍下端,猛地一拽。

    蹲在槍架上的人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敢動手,身子向前一栽。

    那些鉤鐮槍怕傷到他,猛地撤去。

    “噗通”一聲,偌大的身軀栽入水中。

    下一瞬慕容翊的手指,已經冰冷地掐上了他的咽喉。

    一瞬間慕容翊心中無數念頭電光般流過。

    挾持或者殺戮,僅僅求生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隨即他手指猛地一緊,格格勒響了指下那個脆弱的咽喉。

    “爹。”他紅着眼,笑着,像一頭走投無路因此殺性大發的獸,低聲而猙獰地道,“一起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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