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辭天驕鐵慈慕容翊 >第四百零八章 溯流
    此時衆人目光都集中在有思和鐵慈身上,而遊筠的注意力則在二進院子。

    就在衆人前往晚晴園的時候,王府的護衛已經從幾個方向悄悄潛入了院子,再次對院子進行了一番搜查,包括所有的密道密室。

    遊筠知道,皇太女頗有神異之能,如果遊衛瑆是給她救走的,那自然是要拿來作爲對付他的法寶,此時銅牆鐵壁的燕南王府,能攔得住其他人,未必攔得住她,她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將遊衛瑆運回來,此時人羣浩浩蕩蕩進入晚晴園,門一開,看見遊衛瑆,那他遊筠就下不來臺了。

    算來算去,皇太女說的“好戲”應該就是這一場。

    頭頂傳來咕咕幾聲,遊筠不動聲色地走到牆邊,牆邊一塊磚鬆動,磚後有人輕聲道:“大人,人果然在二進院子的正房裏。”

    遊筠脣角一抹冷笑。

    磚後人又道:“十分狼狽模樣。”

    遊筠冷笑更甚。。

    原來是這個主意。

    故意提起遊衛瑆,逼他遊筠說謊,然後帶着昆州百姓闖入晚晴園,讓“飽受虐待”的遊衛瑆暴露於衆目睽睽之下,把“欺辱遺孤,謀權篡位”的大帽子,扣死在他父子頭上。

    他之前故意和皇太女敲定賭約,想要將皇太女逼入死角,皇太女又何嘗不是如此?胸有成竹,所以等着看他遊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現在,這好戲可不一定能看得成了。

    他沒有說話,只敲了敲磚頭,磚後的人便會意,迅速遁去。

    此時鐵慈忽然轉頭看他,遊筠迎上她的目光,坦然一笑。

    人羣浩浩蕩蕩往院子裏去。

    二進院門打開,其內的亭臺屋舍不算很新,但也整齊潔淨,一花一木皆有來處,一看就是鐘鳴鼎食之家纔能有的雄渾氣象。

    對得住遊衛瑆的身份。

    鐵慈加快步伐,直奔正房。

    百姓不明所以,也跟着搶上臺階,以爲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

    房門緊閉,鐵慈擡手,吱呀一聲房門開啓。

    百姓們屏住呼吸,擡眼望去。

    屋子裏黑洞洞的,一時間景物模糊,日光如柱射入,其中浮塵飛舞。

    好一會兒,人們慢慢辨認清楚裏頭的陳設,四壁雪白,對面一張鋪着鹿皮褥子的牙牀,牙牀之下兩排四把墊着海棠色半舊錦墊的黃花梨木太師椅,紫檀屏風上繪人物花鳥,以一架紫檀博物架作了隔斷,隔斷後是一張花梨木大理石書案,書案上卻沒什麼東西。

    中規中矩的富貴人家陳設,只是少了許多裝飾性的易碎之物,所有器物上都蒙了一層灰,顯然多日沒有人住。

    大家面面相覷。

    鐵慈站在所有人最前方,沒人看得清她表情,但遊筠眼裏,這個背影上似乎寫滿失落和震驚。

    遊筠面上一片平靜,“殿下,可有所獲?”

    鐵慈轉身,指着牆壁道:“諸物半舊,牆壁何以如此嶄新?”

    遊筠坦然道:“自然是因爲剛剛重新粉刷過。”

    鐵慈立即道:“爲何要重新粉刷?”

    “因爲牆上曾經染血。”遊筠沉默了一會才答,“大公子發病時,喜歡將人抱摔在牆上,因此將大公子送去城外休養後,牆壁就全部粉刷修葺過。”

    人羣一陣竊竊私語。

    鐵慈又指地面,“地面爲何有踩踏痕跡?”

    衆人這纔看清楚雖然器物上都是灰,但地面卻有很多痕跡,腳印,擦痕,甚至還有拖痕,只是烏泱烏泱地進來很多人,也搞不清楚哪些是新的,哪些是之前的。

    遊筠笑眯眯地道:“那自然是方纔您衝進來踩的啊。”

    他向前走了幾步,帶衆人走過博物架,看了看隔壁臥室的裝飾,又主動帶客人走過東西兩廂廂房,看完了整個二進院子,這晚晴園也就兩進院子,他命人把所有屋門都打開,掛起簾子,一覽無餘,直到所有人都逛完了這個小小的院子,他纔回到正房,鐵慈一直站在房內沒動,似乎也知道在這裏沒有,別處自然也沒有。

    遊筠走進屋內,看鐵慈在看牆壁,忽然一笑,然後上前,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他手摸上了牆壁某處。

    下一刻,密道開啓。

    百姓譁然。

    谷</span>鐵慈挑起眉毛,顯然也十分驚異。

    任誰也沒有想到,遊筠竟然連密道都主動展示了。

    遊筠笑嘻嘻注視着鐵慈,“殿下,知道您心裏惦記着這個,下官替您把這道門戶也打開來瞧瞧。”

    密道開啓,一股冷風吹出。

    百姓們之前都聽說過大戶人家有密室夾牆之類的逃生處,但尋常蓬門陋戶,自然無從想象,此刻能夠親眼見識,頓時不待招呼就涌了進去。

    鐵慈動了動脣,最終沒說話,畢竟既然遊筠連這個都主動展示,那自然沒有任何危險和機關。

    遊筠果然不愧是那個在燕南老王身邊韜光養晦,隱忍潛伏多年的心機男,這是算準了她的每一步,都提前都做好了應對,甚至連密室都搶先亮於人前。

    密室這東西,她來揭開,哪怕裏面什麼都沒,遊筠也無法解釋在侄子房內開密室的理由,難免要被人質疑,但是遊筠自己打開密室,主動權就回到了他自己手裏。

    此時已經有人在密室裏咚咚咚跑了一個來回,探頭出來大聲道:“裏面什麼都沒有!不過好像通往一個書房!”

    遊筠臉上露出笑意:“是我的書房。我的院子和晚晴園背靠背,但是從正門走卻要繞好大一截路,本來可以直接開個門,但是阿瑆喜歡捉迷藏,我便挖了這個密道,夜間辦完事,也好去探望阿瑆,給他蓋好被子。”

    他神情慈愛,儼然一個愛護侄子的好叔叔。

    百姓感動得唏噓,有人道:“都司大人對子侄愛護之心,令人動容!太女殿下,知道您此來肩負着朝廷重任,要對燕南王府有所動作,但草民覺得,您也別抓着大公子的事爲難都司大人了。這叔叔對侄子怎樣,咱們昆州百姓這麼多年都看在眼裏,大公子小的時候,騎着都司大人肩頭逛三塔,我們也都見過。再說,如果都司大人真的對大公子不好,防備着他,怎麼可能把書房和大公子的正房聯通起來,就不怕大公子順着密道進去他書房偷聽?”

    這麼一說,衆人紛紛點頭。

    鐵慈似乎無話可說。

    遊筠一直掛在臉上的笑意,此刻一收:“殿下,您牆也毀了,人也傷了,晚晴園也進來了,大公子不在,下官忝爲半個主人,也帶着大家見識過了,現在,您的‘好戲’呢?”

    鐵慈站在正房門口,迎着衆人質疑的目光,迎着遊筠眼底冷而肅殺的笑意,迎着令人微醺的南國陽光,微微一笑,道:“好戲開始了。”

    然後她讓開了身子。

    遊筠下意識探頭對屋子裏看去,雖然知道不可能,還是下意識拎起了心,害怕忽然出現一個遊衛瑆。

    百姓們不明所以,也涌上前來,然後大失所望地看見,還是那個屋子,沒有人,沒有變化。

    遊筠心中鬆一口氣。

    一句話剛涌到喉嚨口,忽然覺得眼前一震,所有景物在眼前猛地連綿成一塊塊的色斑光幕,萬物和風都在眼前迅猛倒退,天旋地轉,耳邊都是百姓驚呼之聲。

    驚呼聲裏,他竟然奇妙地聽清了面前鐵慈的一聲輕笑。

    面前的鐵慈也變得模糊,像一個突然幻化的影子,但那聲輕笑,卻清晰得像響在耳邊。

    下一刻又是一震,景物在片刻扭曲之後恢復正常,眼前還是那間正房,遊筠心跳猶自未停,下意識擡眼,下一刻他覺得自己心跳猛地停止了。

    眼前,忽然出現了遊衛瑆!

    不是他一個人,還有很多人,都是王府護衛打扮。

    每個人都在動作。

    遊衛瑆蹲在地上,面對着正房,正擡頭張望前方,他的目光似乎穿越過前方的泱泱人羣,落在了很遠的地方,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而他的身邊,那些護衛,有人衝上前來要捂住他的嘴,有的在施放迷香,有的合力抓住了他的肩膀,有的抱住了他的腳,有的在打手勢,示意衆人快點,立即把人弄走。

    這些動作都發生在一瞬間,大家都很專心,以至於這一堆人竟然沒有注意到,眼前多了很多人。

    而百姓們張大嘴,面對這一幕大變活人,已經傻了。

    但再怎麼傻,也能看出這一幕意味着什麼。

    大公子確實在晚晴園裏!

    大公子在被王府護衛強力控制要立刻送走!

    但是,這似乎應該是之前他們還沒到二進院子裏所發生的事,爲什麼一陣震動之後,竟然就這麼在他們面前上演了?

    別說所有人反應不過來這不符合邏輯的事,就連王府護衛們,一轉頭看見忽然這麼多人,也傻了。

    抓人的,放香的,捂嘴的,抱腿的,發號施令的,一瞬間都僵硬如石雕,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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