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辭天驕鐵慈慕容翊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悔
    那是一片藤條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平平無奇。

    “這也是御苑遇刺那一日後,我那曾經被挾持的表弟,從刺客身上偷偷拽下來的,他給了我,我也看不出用途,便隨手和那骨雕一起裝在了荷包裏。”

    “關於毒物有個說法,就是毒物所在之處周邊,必生解藥。你的刺客身上帶着蠱蟲這種要命東西,千里迢迢來刺殺我,難道就不怕這蠱蟲忽然受了刺激,弄一堆蟲子來啃吃了他們?所以刺客們身上必然帶着抑制這蠱蟲發作旳東西,那就是這藤片樣的東西了。”

    “因爲我一直把這個東西放在荷包裏,所以蠱蟲一直被抑制着,沒有發作。。”

    “直到我們因爲慕容翊的毒,不得不離開隊伍,進入深山。遇見蟲潮那一夜,我們在山巔夜宿。那晚燃起了不小的火堆。”

    那晚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山巔四面掛着殘雲,再被凜冽的山風吹散,他們圍着豔紅的火焰烤着兔子,肥美的兔子被烤得油脂吱吱作響,對面阿麗騰的臉被火光映亮,豔如雲霞。

    所有人的鹽罐都丟了,只有鐵慈的還在,她把鹽罐隔火遞給丹霜,腰間的荷包盪到了火上。

    被燎了一個洞。

    然後被阿麗騰一把抓住。

    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入了火中。

    就是那布片一樣的藤片。

    當時無人在意,沒有誰會伸手入火中去救那看似毫無用處的東西。

    一刻鐘後。

    滿山毒蟲,應召而來。

    ……

    此刻回頭細想,鹽罐爲什麼都丟了,爲什麼是武功最弱的阿麗騰最先抓住了荷包。

    因爲藤片要處理掉,骨雕卻不能落入火中,只有早有準備的人,纔會及時抓住荷包。

    阿麗騰眉心被玻璃碎片割破,掛一滴豔紅血滴,宛如一顆嬌豔攝人的眉心痣。

    她的神情卻是茫然的,似乎並沒有搞清楚當時自己揹負着怎樣重要的任務,只是夫君當時捅了她一把,她下意識去接了。

    此刻慢慢回味過來,她的臉慢慢白了,卻又垂了眼眸。

    便是當時明白,她也一樣會做的。

    便如獨守空房多年,未必沒有怨尤,但是當夫君伸出手,她便毫不猶豫牽住了他。

    鐵慈看着池卿博道:“你很有才幹,也有膽量,如果不是那一夜,也許現在孤真的會考慮留下你這個人才。”

    池卿博淡淡一笑:“殿下說的好聽,可我這樣的人如毒蛇盤伺在側,殿下真能放心?”

    “孤當初敢救下你,自然也敢留着你。只是,現在不成了。”

    “爲什麼?”

    鐵慈沒答,慕容翊卻笑得心滿意足。

    揚起下頜道:“因爲你險些害了我啊。”

    害了鐵慈,鐵慈也許未必在意,但是害了慕容翊,不行。

    上頭有腳步聲響,這裏的崩塌引起各方注意,無數人狂奔而來,奔在最前面的是鐵慈的護衛。

    池卿博並無驚慌之色,只問:“我以麾下勢力和關係,換取我夫妻性命?我可以發毒誓從此爲殿下效死。”

    鐵慈溫柔而堅決地搖頭。

    池卿博低喟一聲:“都說太女心懷天下,大局爲重,卻原來,傳言有誤啊……”

    鐵慈平靜地看着他。

    “好巧,我也不是。”池卿博忽然擡頭一笑。

    與此同時,隱約又有喧譁之聲,卻是從遠處傳來。

    隨即上頭的人微亂,丹霜當先衝了進來,在鐵慈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鐵慈霍然擡眼,看着池卿博。

    池卿博微笑:“殿下不要這樣看着我,人於生死存亡之間,總是要做些出格的事的。”

    “調走昆州大營,撤開城防,潛入軍隊,一路燒殺搶掠自己的子民,這叫‘一些’出格?”鐵慈語氣諷刺。

    池卿博平靜地道:“是嗎?可是進城的軍隊,穿着的是水軍甲衣,打的旗號是平逆撫亂,保衛鸞駕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池卿博好陰毒。

    遊氏父子果然在昆州勢力深厚,以遊筠對池卿博和保護和寵愛,這位燕南實權子弟,私下裏掌握的實力比其父只強不弱,尤其他一直隱於幕後,由遊筠出面和鐵慈周旋,自己卻想法子調開了最有實力護衛昆州的昆州大營,又令五城兵馬司生亂,也不知從哪變出一支軍隊來,竟然穿了蕭雪崖的水軍衣甲,以勤王爲名闖入昆州,一路屠城,要將這潑天大禍,硬生生栽在鐵慈頭上。

    今日城內如果死傷慘重,事後別說燕南百姓把這帳記在鐵慈頭上,從此無法歸心,便是朝廷那裏,鐵慈也無法交代。

    論心硬,一個池卿博,大概等於遊衛南乘以五,遊筠乘以三。

    “殿下,我要求不高。”池卿博輕聲道,“您現在帶着您的人退走,我禮送出城。發毒誓您出燕南境之前,都絕不會對您和您的人出手。等您回了盛都,承認我的王位,我會上表對朝廷表示忠誠,自願裁軍一半,如此,您毫髮無傷,燕南之行也算功德圓滿,皇儲繼位的金冠之上,照舊可添光華一道。如何?”

    不等鐵慈回答,他微笑道:“給您思考的時間。不過在您做決定之前,我的人不會停手。行一巷殺一巷,行一府滅一府。”

    他轉頭看向上方,嘆道:“也不知道城內的血,什麼時候流到山莊來,也不知道殿下身邊人的血,什麼時候會匯合進去。”

    谷萋</span>丹霜忍無可忍,怒聲道:“你少惺惺作態!殺親父,屠子民,你還是人嗎!我們當初就是救只狗,也不該救你們!”

    阿麗騰臉色微變。

    池卿博卻微笑道:“家父以我爲傲。”

    衆人這纔想起已經很久沒有說話的遊筠,轉頭去看時才發現遊筠萁坐於地,睜着眼睛,脣角帶着淡淡微笑,正對着池卿博。

    再一細看,他早已氣絕。

    這位自幼含恨隱忍,青年韜光養晦,中年弒兄逼侄奪位,在燕南攪出偌大風波的燕南都司,就在這陰暗地下,在衆人都未曾察覺之時,悄然死去。

    生時再如何轟轟烈烈,逝去那一刻,也不過是風滅了燭,霧隱了月,紗簾前有人輕下了彎鉤,無聲落幕。

    遊衛南站在他身邊,臉隱在黑暗中,沒有表情,顯現出一種難得的冷峻。

    池卿博看着父親,此刻臉上終於現出一絲疼痛和淡淡憐憫,輕聲道:“爹,你一直和我說,你真正的在意的,從來不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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