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辭天驕鐵慈慕容翊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我相信
    那烈火和怒意,讓他這躋身三狂五帝,成名多年的人,也不禁心生怯意。

    “當初重明事變,大王早就派人潛伏盛都,做好了接應他的準備。算好了他當時劑量應該不深,一路小心護送,大王密衛還帶了我早就配好的藥,不能解毒,也能護他生機……大王只是想要控制住桀驁的慕容翊,並不想真的折騰死自己唯一看中的繼承人。”

    “誰知道他爲了不受控制,甩脫密衛,孤身潛入風雪之中,自己提前趕回了遼東,報復大王,殺戮汝州……說實在的,我聽說後,簡直不敢相信。他是怎麼熬下來的?”

    鐵慈在桌下,一根根攤開握了很久的手指。

    手指冰涼,指尖毫無血色。

    “我聽奼紫說,他在城南貧民窟躲藏時,就發作了一回,這和我們精心計算的用量不對,我們猜,裘無咎可能給他加了藥,這種情形下他還能逃出去……真是……”景緒不住搖頭。

    鐵慈已經不想聽了,她站起身,默不作聲地出去。

    行至地道入口時,她停住,道:“收拾一下,明天送你回遼東。”

    景緒驚得嘴裏的餃子掉下來。

    “做甚!”

    鐵慈未答。

    “他不需要我的啊,他那藥只能靠自己扛,既然當初那麼重傷都能扛下去,現在只會慢慢轉好。我可是被他扔你這兒來的,被你打發回去,你知道他會怎麼對我嗎!”

    鐵慈慢慢拾階而上,打開入口時,她道:

    “如果你做不好你應該做的事,那朕現在就讓你知道朕會怎麼對你。”

    “你瘋了?你自己一樣沉痾在身,你不需要我的嗎!”

    回答他的是緩緩關閉的密室門。

    密室內,景緒第一次砸碎了自己的飯碗。

    ……

    專門用來接待使臣的同文館內,奼紫鋪開信紙寫信。

    “……大乾女帝武功尚在,但臣觀其面色,疑其經脈有疾。且經臣試探,亦疑其天賦之能已失……”

    ……

    天色剛矇矇亮,夏侯淳就被宣召進宮。

    太女九衛指揮使苦着臉,心想大年初一也不給人睡個懶覺,正做夢狄一葦給他洗手作羹湯呢。

    在正殿等了一會,纔等到一身短打進殿來的鐵慈,從她微微冒着熱氣的臉來看,她是去練武了。

    夏侯淳有些驚異,忍不住道:“陛下,您身子尚未大好,太醫一直建議不能操勞,要多靜養。”

    鐵慈接過布巾擦汗,道:“朕是覺得,朕以後要越發強壯纔行。”

    活着,更好更久地活着,才能面對更多的事。

    夏侯淳上下打量鐵慈,覺得今日陛下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但鐵慈沒給他探索的機會,給他下達了一個讓他覺得十分匪夷所思的任務。

    半個時辰後,夏侯淳換了平常衣裳,帶着一羣同樣換了裝的九衛,對着城南的貧民窟面面相覷。

    這麼大一塊地域,這麼多的破爛棚子,一個個搜過去都要很久。

    更不要說真正要找的還是地下。

    不過好在,鐵慈也下達了一個命令,命戶部撥出一筆銀子,自己也拿出一筆錢,在城西造了一批簡易土房,將這羣危房區的百姓都遷移過去。貧民窟就地拆除。

    這事兒之前就開始辦了,誰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麼忽然關注到城南那個存在了許多年的貧民窟的,畢竟雖然有礙觀瞻,但哪個城池都有,而且人們也覺得,那些底層人民聚居在固定的某處,對大家都好。

    但皇帝不允許有,那就不可以有。

    顧小小大年初一帶着一大羣人在加班,非常有效率地將那些貧民窟百姓捨不得想要帶走的破爛都給扔了,趕上大車一起運走。

    每個人都只允許帶一個小包袱,因爲他們的所謂家當都沒有價值,且十分骯髒,容易傳染病菌。扔掉的東西就地焚燒。

    而鐵慈已經下令顧小小在準備房子的時候,以批發低價購買了一批不太好看卻結實的用具和一些生活物資,這些百姓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這邊人遷走,那邊開始拆房。拆遷動作使夏侯淳想象中的艱難工作,很快就得了結果。

    兩個時辰後,聞訊出宮的鐵慈,站在了一處被拆開的入口前。

    護衛將四周都封鎖,沒人知道皇帝陛下來了這裏。

    歷朝歷代的皇帝,從無人踏足此處。

    被拆掉的貧民窟,滿地碎磚爛瓦,垃圾污垢,比平時更加不堪入目。

    小蟲子蹲下身,將鐵慈袍角挽起打了個結,又要自己先下去探探路。

    鐵慈阻止了他。

    也沒允許任何人跟隨,下了地道。

    在地道口,機關開啓處,她摸着了一手黑色碎屑,那些碎屑在掌心裏慢慢融化,露出深紅的底色來。

    不知道是誰的血,留在了入口處,凝結成屑。

    順着甬道往下走,果然看見到處都是一灘一灘的黑色痕跡,說明這裏,到處都經過激烈搏鬥。

    鐵慈順着通道走了一圈,通道兩邊都是房間,兩兩相對,幾間房間都有人呆過的痕跡,有一間房間有大量血跡,噴濺在牀榻下。有一間房間能看出很多人在裏面呆過。

    通道的牆壁上有不少刀劍痕跡,刀痕長而深,前端很細,是遼東長刀留下的。

    很多的遼東密衛,且個個都是高手。

    最後她停在了一個房間之前。

    密室封閉了很久,氣味很不好聞且留存得長,除了之前幾乎每間房間都能聞見的血腥氣外,這房間裏還有一種奇異的淡淡香氣。

    她停了一停,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她看見了扔在牀邊地下的血跡斑斑的鎖鏈。

    她看見了被鎖鏈磨損得坑坑窪窪的木質榻邊。

    她看見了因爲掙扎太過已經裂縫的牀。

    她甚至在那些縫隙裏看見乾涸的血肉。

    她最後看見了牆壁上,深刻的,延伸出裂縫的,邊緣染血的……她的名字。

    ……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地上了榻,跪坐在吱嘎作響的木板之上,伸手,將那個名字輕輕一一撫過。

    她撫摸得很慢很慢,像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名字,像是要藉着這撫摸,將那深刻的名字和刻下名字的那個漫漫長夜,也刻進自己心底。

    手指在邊緣粗糙的裂縫描摹而過,也被磨礪出細微的傷口,一點淡紅,覆蓋舊血。

    很久之後。

    她下了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