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無端坍塌,沙塵裏詭異的活動筋骨的聲音,一閃即逝的銅鏽之光,以及康海川在那點時間裏的奇怪反應……

    這些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而且,後面這兩句卦辭更爲兇險。

    一生所求皆不得,這句話看似平淡,卻是把前面的老蟲化蝶和返老還童的好的一面全給否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再加上否定了好的一面,剩下的不就是隻是反常和妖了嗎?

    生死路口兩茫茫,這句話卦辭順勢而下,否定了好的,所求皆不得,現在的他已經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之中,面臨生死選擇,如果走錯一步,他的黑白大頭照就會掛在他家的牆壁上。

    這卦倒是解開了,可是李子安心情卻也凝重了。

    這次考古之旅是他贊助的,追溯事件的本源,康海川也是因爲他才摻和進來的,如果康海川死在這裏的話,等於是他間接害死了康海川。

    遇事不要慌。

    康海川爲人善良,教書育人,桃李遍天下,怎麼看都不是短命之人,只要應對得當,定能逢凶化吉。

    這麼一想,李子安又冷靜了下來,他睜開了眼睛,看着康海川。

    卦象是一個人妖,可康海川的身上看不出半點人妖的特徵。

    難道是康海川還沒有“做繭”?

    李子安卜了卦,也解了卦,可他並不知道康海川怎麼“做繭”,也不知道康海川會怎麼化蝶,最後雞皮又怎麼褪盡,眼前這張老臉又怎麼變成童顏。

    世上從來就沒有完人、完事、完物,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完全之卦。

    卜卦其實就是窺探天機,自古以來又有誰能真正把天機看破,知曉天意?

    這一行鑽研得越深,負罪感其實就越重,到最後也沒有幾個有好下場,只是李子安剛入行不久,還沒到那個程度,這方面的感覺也不強烈。

    “小李,你這一卦卜到了什麼?”康海川問,李子安看着他不說話,他心裏有點慌。

    康馨也瞅着李子安,等着他說卦解卦。她不止一次聽閨蜜唐可兒在她的面前吹李子安卜卦的時候有多帥,有多厲害,可她從來沒有看過李子安卜卦,她心裏充滿了好奇與期待。

    李子安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康教授,你在我手心裏畫了一個雌雄同體的人,既是女人,也是男人。”

    “啊?”康海川呆住了。

    康馨也是一臉懵逼的樣子。

    李子安接着說道:“我再說卦辭,老蟲做繭化成蝶,雞皮褪盡童顏生,一生所求皆不得,生死路口兩茫茫。”

    剛纔,有那麼一剎那,他想隨便給康海川和康馨說一個卦象和卦辭,然後再瞎幾把解一下。反正,他是大師,他掌握話語權。

    可是,他最終改變了主意。

    他不能那樣做,這事關係着人家的生死,他說出真相,康海川信不信是一回事,但不能忽悠人家。不然,康海川聽了他的話,在他的手裏寫寫畫畫,讓他卜卦,那又有什麼意義?

    他一個卜卦者知道真相,並不能改變康海川現在的兇險的處境。

    所以,他得把真相說出來。

    “這卦辭……什麼意思?”康海川有點緊張了,前面兩句他聽不懂,可後面兩句他能聽懂一二,那絕對不是什麼好卦辭。

    “大叔,你快解卦呀。”康馨催促道。

    李子安將默解的卦辭說了出來。

    康海川默不吭聲,眼神裏掩藏不住的緊張和害怕。

    康馨也緊張和害怕了:“不,這不會是真的,大叔,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我爸好端端的,他做什麼繭化什麼蝶,還有生死路口兩茫茫,我們現在都好好的,我爸怎麼可能面對生死抉擇?”

    李子安低頭看着放在地上的骸骨:“可能跟它有關。”

    康海川和康馨的視線都落在了骸骨上,父女倆的臉上都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李子安說道:“你們看這骨骸,此人生前是男是女?”

    康馨不加思索地道:“這骨骸這麼高大,頭戴鐵盔,肯定是個男的,沒準兒還是個將軍呢。”

    康海川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子安指着骸骨說道:“這骨骸的盆骨很寬,這是女人才有的特徵,我之前也沒有留意到,也是剛剛卜了這一卦,我纔想起了這一點。”

    康海川似乎明白了什麼,緊張兮兮的樣子:“小李,你說的卦象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結合體,這骸骨生前又是一個女的,你不會是想說……”

    他不敢說出口。

    康馨卻說了出來:“大叔,你的意思不會是我爸被女鬼上身了吧?”

    李子安沒有說這話,可是他心裏卻是這樣想的。

    這個世上有鬼嗎?

    他雖然是一個方士,可他並不相信鬼神之說,但他也不是絕對的唯物主義者,他也不反對唯心主義者的觀點。就拿眼前這事情來說,康海川有沒有被什麼女鬼上身?站在唯物的角度去理解,肯定沒有。可站在唯心的觀點,那卻是信就有。

    “哈哈哈……”康海川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康馨擔憂地道:“爸,你別笑了,你的笑聲聽起來怪嚇人的。”

    她其實也害怕,她的爸爸突然捏一個蘭花指出來,兩腿一蹬,就像是東方不敗一樣嗖一下就飛走了。

    康海川不笑了:“我從來就不相信什麼鬼神,更別說是被鬼上身了。我要去那個地方看看,你們倆要是害怕的話,你們就在這裏等我,我老頭子什麼都不怕,我一個人去。”

    李子安說道:“我們跟你一起去。”他將放在地上的骸骨抱了起來,又對康馨說了一句,“康馨,你幫我提着工具箱。”

    康馨應了一聲,事實上那合金工具箱就沒有離開過她的手。

    三人從沙丘上下來,依舊是康海川走前帶路。

    “大叔,你說有女鬼,你抱着這骨骸,你豈不是等於抱着個女鬼,你有什麼感覺?”康馨笑着說了一句,她的笑容裏面藏着一絲捉弄的意味。

    李子安笑了笑:“這女鬼很乖,它讓我跟你打招呼。”

    “打什麼招呼?”康馨一點都不相信,卻想知道李子安想說什麼。

    李子安說道:“它說它肚子好餓,想在你身上借一塊肉喫,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

    說完,他將骷髏頭往康馨的身上靠去。

    “啊!你別過來!”康馨被嚇到了,撒腿就跑。

    康海川回頭看了一眼,但是什麼都沒有說。

    李子安也沒有去追康馨,走在隊伍最後面。

    康海川剛剛回過頭去,走在中間的康馨又回過頭來,給了李子安一個白眼,奶兇奶兇的樣子。

    她這個奶兇,那是土豪金PLUS版的奶兇。

    李子安假裝沒有看見,低頭走他的路。

    直線距離也就一兩百米,再往上翻個兩三倍也不遠,三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座巨大的沙丘腳下。

    這座沙丘又高又大,在一片低矮的沙丘中間,它就如同是一個王者一般的存在。

    “我們到了,這次錯不了,我們翻過這座沙丘就到了。”康海川很激動,也不管李子安和康馨是什麼反應,這話一說完就手腳並用的往沙丘上爬。

    李子安和康馨跟在康海川后面也往沙丘頂部爬去,有了之前的拇指肇事事件,李子安這一次學乖了,他沒跟在康馨的屁股後面,而是與她錯開了好幾米的距離。

    這樣,就算你從上面滑下來,我不在你下面,你就是順着沙坡滾下去,那也怪不了我吧?

    往上爬了一段距離,康馨回頭看了一眼,看見李子安沒有在她的屁股後面,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失望的神光,爬沙丘的姿勢卻也更穩健了。

    三人爬上了沙丘,之前那個從沙丘之間的缺口看見的“盆地”展現眼前,足球場大小的面積上矗立着五座幾十米高的小沙丘。

    五座小沙丘拼湊在一起,那形狀就像是一朵梅花。

    之前看見的時候,李子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也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什麼花朵,這個時候突然就聯想到了梅花,心中也多了一絲奇怪的感覺。

    康海川指着沙丘盆地中間的五座小沙丘說道:“就是那裏,當年我和黃波就是在那裏躲避沙塵暴,那座斷牆在那個位置,那個殘破的屋頂在那個位置……”

    康老頭一邊說一邊比劃,激動得很。

    “爸,你慢點說,不要這麼激動。”康馨也察覺到她老爸有點不對勁了,很是擔憂。

    就在這個時候,李子安突然扭頭看向了來時的方向。

    那輛豐田皮卡車的火已經熄滅了,在那個方向,一片黑影正往這邊快速移動過來。

    遮天蔽月的黑影之中,八隻亮閃閃的東西忽閃忽閃,偶爾能穿透黑影投來一束雪亮的光束。

    那是車燈。

    八隻車燈就是四輛車,不就是之前那一夥點燃了豐田皮卡車的敗家子們嗎?

    車是看清楚了,可那黑影是什麼?

    李子安又仔細看了看,忽然看明白了,大吼了一聲:“沙塵暴啊!”

    康馨跟着扭頭過來,看見黑壓壓的沙塵暴往這邊撲捲過來,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愣了一秒鐘才尖叫出一聲來:“啊!”

    康海川拔腿就往沙丘下衝去。

    他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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