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野遊回來後,我們四個的關係似乎發生了變化,又似乎沒有。說沒有,是因爲這種變化是對於我來說。不論對王釗,邊野,還是唐曉辰,我的看法和態度都發生了很大的動搖。尤其是對王釗,很多時候面對他我會不知所措。

    當他溫情脈脈時,我心裏頭又很軟。我曾無數次在他睡着時親吻他的脣,也曾無數次在噩夢將醒之際抱住他的身,只是他從來不知。他依舊每天上班掙錢回來同我插科打諢。我一直在默默觀察,我們的關係,已經不似當初。

    我們之間的這個變數,就是唐曉辰。

    第一次我相信了邊野的話,那是在一個月後的一天。

    當時我們培訓機構開晚會,要求所有的員工都必須到場。那天公司難得慷慨地包下整個宴會大廳,喫飯抽獎搞活動,晚上還組了局去喝酒唱歌。

    跟王釗在一起後,我很少有這樣放鬆的機會。當天晚上跟他打了電話後,他也沒什麼反應,說你去吧,別太晚回來就行。

    結果我在KTV裏被那羣孫子灌成了傻逼,等到迷迷糊糊醒來時,KTV裏就只剩下幾個跟我同樣宿醉的人。顯然是單身漢,打主意一宿就睡到這兒了。

    可我不是單身啊……

    我強忍着嘔吐感起身,上過洗手間衝過臉,扒出手機一看,已經沒電了。

    當時我心裏頭就有點慌。

    這讓我回想起,我剛認識王釗頭一年,我也是半夜出去宵夜,結果手機落到家裏了。其實當時出門我是跟他說過的,他說到地方給他個電話,他開車來接我,大冬天的害怕我難受。結果我沒帶手機吧,就說算了。當時也是心大,想着回去給他個信兒就行了。慢騰騰往回走,冬天的風吹得我一個靈醒,覺得真他媽冷啊。那一路上我不知把羽絨服裹得多緊纔到家。

    結果當時我就看到王釗,紅着眼,外套也沒有穿,只穿了一件單衣,站在樓道門口凍得發抖,着急的不行。

    那樣子,時隔兩天我到現在都能還原每一個細節。我永遠記得當時他的表情。

    他說你再晚回來一點,我就要報警了你知道嗎?

    只因爲我走的那段路特別長。大學封路,我走回來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我當時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我當時心裏想,這輩子,就這個人了。

    ……

    我醉着酒,頭疼,身上也難受,疲軟,沒勁兒。

    但是我掛心王釗會給我打電話,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要是太晚,他又找不到我,他得多擔心啊?

    我推那幾個醉鬼,推不醒,又去扒他們包,包裏也沒有充電器。最後我跌跌撞撞,總算找到經理,問他們要充電器,他們一會兒說沒有,一會兒說不借,違反規定。我最後煩的不行,從錢包裏抽了幾百甩給他,我說跑路費,幫我樓下買個充電器,不用找了。

    那經理立馬人精一樣溜煙就沒了。

    我趴在桌上,想吐。

    後來暈暈暈,也不知道暈了多久,那經理總算給我買回來一個充電器。我滿屋子找充電口,最後崩潰地坐到廁所地板上,在廁所裏給手機充電。

    充電的那時間,我就感覺無比漫長。

    等啊等,等啊等的,我就不知不覺給睡過去了。

    其實我沒睡安穩,就是太難受了,沒到十分鐘又驚醒了。我手裏還握着手機,冰涼涼的觸感。

    我着急地劃開顯示屏,一條微信和來電提示都沒有。

    我想是不是剛開機,要緩衝一下,結果又等了十分鐘,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屏幕,才知道是真的沒有任何來自王釗的信息。

    胃裏頭空空如也,但此時此刻,那種翻江倒海的嘔吐感再次襲來。我沒忍住,擰開隔間門抱住馬桶吐了個痛快。

    但是我什麼都沒能吐出來。

    涼水刺骨的冰一直衝刷我的皮膚,我不斷用水打在面上,迫使自己清醒,儘快好起來。

    五分鐘後我撐住流水臺,望着鏡子中的自己,有些憔悴,有些……我說不清。

    在手機上什麼都沒看到的那時候,說不上自己是失望還是傷心,更多的,或許是一種麻木的無力感。承認吧林月,在你打開手機,隱隱期待的那一刻,這一種結果的答案,其實已經存在潛意識中。我惴惴不安的,想要回避的……

    我靠在牆面上叼了根菸,想了想,大概再多抽一根恐怕更難受,最後還是揉成一團塞進垃圾桶中。

    深吸一口氣,我冷靜地給王釗撥過去電話。

    第一遍,無人接聽,第二遍,還是無人接聽。電話那頭不斷被拉長的電子音,像是某種酷刑,越來越長,同時也把我的心越來越往下拽。

    會不會有什麼事情耽誤了?會不會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腦海中還死死地抱着一絲僥倖心理,那通常是某種自欺欺人的表現。

    再打一遍,再打一遍如果依舊無人接聽,就暫時把這顆心給我揣回肚子裏去,等回去再看看怎麼回事。我鎮定地告訴自己。

    第三遍,我撥出王釗的號碼,滿懷希望地,冷靜地聽着電話那一頭拉長的電子音。一聲,兩聲,等到後期,幾乎就要掛斷時,電話被接起了。

    我側耳傾聽。

    “喂?”軟糯糯而猶豫的聲線從電話那端傳來。

    我當然認得出,那是唐曉辰的聲音。

    我沒有給他國說一個字的機會,立馬掛斷電話。身體像灌了鉛水,一個勁兒地往下墜。我不知道人有沒有那種時候,恍恍惚惚的,眼前的東西覺得非常不真實。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在夢裏,又想給自己一點緩衝的時間。等眼前的一些歸位,意識回籠後,巨大的衝擊力,壓力,從四面八方向我用來,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不會吧?

    不能吧?

    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可是就連我自己,這個世上最不願相信這個事實的人,此時此刻,都再無法爲王釗找出任何脫身的藉口。

    其實世上許多事根本沒有那麼複雜。只是想事情的人從來不願接受罷了。所以人們用藉口,解釋,意外,誤會,來自欺欺人,來自圓其說。

    其實哪兒有那麼多好運氣。

    我摸出手機,屏幕上還是我倆的合照。大拇指用力擦兩下,滑膩的抹痕背後,是兩張笑得燦爛的臉。

    不安和焦慮堆積到極點時,其實那種感覺恨不得別人給你一刀了斷,給個痛快。好過胡思亂想的折磨,真的生生能逼瘋人。

    或許是我喝了酒的緣故,此刻情緒非常極端,喜怒被放大,因此那種格外錐心刺骨的感覺也被放大。

    我飛快地收拾了東西,衝出KTV。我必須現在回家,立刻,馬上。

    但沒想到的是,當我走出KTV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傾盆的大雨。無邊無際。淋溼整個深夜中的城市,像要吞噬掉一切。

    路上沒有行人。沒有一輛出租車。我摸出手機叫車,然而在不斷嘗試和等待的二十分鐘裏,終究沒有一輛車願意接我的單。

    我被困在這裏了。

    向前兩步,我在滂沱的大雨裏站立。我很難解釋那瞬間我的行爲,或許是有些癲狂了。

    我做了兩分鐘思想掙扎,然後給邊野掛了個電話。

    不論唐曉辰和王釗現在是怎麼回事,邊野那邊見沒動靜,就說明他肯定不知道。或許他甚至不在家。

    我邊打邊挪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了。我不知道邊野這人的作息,只能祈禱他現在還沒睡。就算睡了,也不要睡得太熟。

    出乎意料,電話響了沒幾聲後,那邊就接了。他聲音有些惺忪和懶散,像是剛睡起來,又像平時剛打完遊戲的那種感覺。

    “怎麼了?”

    “你在哪兒?”

    “出什麼事兒了?”我聽到他在電話那頭緩緩直起身的聲音。

    跟他邊野話時,我儘量穩住聲音,不讓他聽出我太多的不對勁:“跟公司出來晚慶,我被困在KTV了,你能來接我一下嗎?王釗估計睡了,我打不通他電話。”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他很快捕捉到我言語裏的漏洞。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家?”他問,“如果只是單純求助,你會讓我幫忙叫醒王釗,而不是叫我來接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兩秒鐘沉默,我坦白:“我剛給他打了電話,是唐曉辰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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