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跟王釗說過了中午十二點我會去取東西,但是他並不在家。不知是不是還沒有緩過來。

    我沉默地收着東西,邊野就坐在沙發上打遊戲。有時候我走來走去,他在沙發上的身子就傾斜來傾斜去,很煩我擋住他視線的樣子。

    等我差不多收完了,他也把遊戲機一扔:“想喫火鍋。”

    “喫。”我說。

    “走啊。”

    “你自己喫,我忙着呢。”我把枕頭拼命塞進快要爆炸的箱子裏。

    邊野走過來,一手掐着煙,一手暴力地給枕頭一拳,然後迅速拉起拉鍊,大功告成。我有點無語,邊野的簡單粗暴我似乎已經體驗過一回,是幹什麼事兒就不記得了……

    他跟我把東西往車上拎,大包小包東西不少,多虧他車夠大,不然我還得叫輛皮卡來。裝箱的時候我順口就問了他一句,你把唐曉辰弄哪兒去了?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且渾不在意,結果邊野用比我更不在意的語氣說,哦,回老家去了。

    “他不是還在上學嗎?”

    “我看他腦子不清醒,讓他冷靜一下再回來唸書。”邊野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他一邊發動車一邊往和我落腳的月租房完全想法的方向開去,“我好歹也算是當了苦工,陪我喫頓火鍋不過分吧?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喫,體驗十級寂寞?”

    我被他逗樂了:“合着你還經常寂寞啊?”

    “可不嘛。”邊野說着搖下車窗,中午的風帶着點溫熱吹進來,將他散落的發撩起來,露出側臉輪廓。他看上去漫不經心又隨意,“就是有點兒熱,這天喫。管他呢,千金難買我樂意。”

    我也很久沒喫過火鍋了。而且,這也是第一次我單獨和邊野喫飯。他跟我聊起以前的事兒,走過的國家,有過的見聞,幽默風趣且十分豐富。我想他並不想表面上看起來,彷彿對什麼事兒都很難提起興致,相反,或許他是個很會觀察的人。觀察,同時也懂得思考。只有如此,對事物獨到的解讀和理解才能那麼深刻,所謂格物致知。

    我一邊聽他說邊喫火鍋,喫得滿頭是汗,自己可能都沒發覺,這可能是我這幾天來唯一一段不想王釗,並且也不難受的時候。但是邊野看起來也並不像在刻意分散我的注意力,他有自己的一套爲人處世的規則,不激進,也不低調。

    喫過飯後,他們把東西運上我新搬的月租房。等搬完之後邊野摸了把汗,掐着腰轉了圈,評價一句還不錯。

    “鑰匙我看一下。”他伸出手。

    我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本能反應地掏出鑰匙給他。邊野研究了一下哪個是大門鑰匙,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像指甲鉗收納盒一樣的東西,打開,把鑰匙往裏頭一夾,留下個印子,然後把鑰匙重新還給我。一氣呵成,非常熟練。

    等我弄清楚他是搞什麼名堂,頓時就不樂意了:“邊先生,你私自留模去配鑰匙,這是侵犯我的個人隱私權。”

    “沒得商量。”他晃了晃手上的模子,“你這是關鍵時刻,萬一想不開怎麼辦?我留個備用,以防萬一。你放心,除非聯繫不上你,否則沒你的同意我不會擅自進出。”

    我撇了撇嘴,沒說話。

    “好了,現在我就算是你的‘緊急聯繫人’了。”

    “別騷,不要撩。”我口下毫不留情。

    他就小心翼翼摺疊好那模子,揣到胸口口袋裏還拍兩下,心臟的位置,臉上的表情則是一副:你看,我沒說話。

    我真是服氣。

    “對了,這個給你。”邊野換回正形,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本合同。

    那合同薄薄的,三四頁左右。上邊大寫着一個Zoon。我總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兒看到過。

    “之前我不是拿走的你的畫稿嗎,幫你投了一下作品。遊戲公司的原畫師職位,有沒有興趣?”他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半張着嘴巴,沒說話。從邊野眼裏,我好像看見一個傻乎乎的自己。

    “你現在的水平,正是創作巔峯期,不要浪費自己的精力和才華,至少留下點有價值的東西。”邊野手把手將那份合同交到我手裏,“合同的條款很少。你知道,薄薄三頁紙,這意味着對你的牽制非常少,自由度非常大。我早就拿到了,之前我沒有給你,原因你自己知道。現在既然已經告一段落,你也是時候考慮一下自己。不用急着做決定,好好看看這份合同,再想想我說的話。”

    邊野走後,我把房間都收拾好,做飯洗衣,時長坐在牀邊發呆。實在空虛心悶到不行時,就畫畫。

    我也仔細看了邊野給我的合同,到網上去查了這家公司。我以前沒有涉足過遊戲領域,所知道做遊戲的也不過那幾個耳熟能詳的大平臺,瞭解甚少。查過這個Zoon之後發現,它也是個相當有實力的遊戲平臺,並且非常新穎,走的不是傳統遊戲的那一套老路。雖然資歷尚淺,成立還不到十年,但從發展趨勢上來看,已經足夠優秀了。

    我想邊野現在把這個交給我,或許也是想,把我從現在這種現在泥淖中的狀態里拉扯出來。

    我想試一試。或許他說的對,我不能把我所有的時間,都虛度給柴米油鹽。

    以前我有王釗,現在,是時候打理了一下我自己了。

    人總得往前走的,不是嗎?

    我從原來的培訓機構辭職,簽了邊野給我的合同,給對方發去郵件,當天下午我就收到了回覆。第二天早上,我難得把自己精緻的拾掇了一番,看着鏡子前的人,拍了拍臉頰。

    你可以的,我對自己說。

    我忐忑不安地來到面試樓,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等電梯門一開,巨大的霓虹Zoon的擺設,立馬喚醒了我的記憶力。

    這挨千刀的,不是邊野他們公司嗎?合着他投稿直接投到他公司來了,我看他也有去獵頭公司上班的潛質。知道邊野在這兒,我莫名其妙就沒之前那麼緊張了,放鬆心態跟前臺諮詢,然後等HR把我帶到面試房間裏稍作休息。

    我還想着到哪一具體的時間會見到邊野出現在我面前,但其實沒有。面試官分別是公司的設計總監,AD畫室和HR。總體來說,面試很順利。

    他們說很看重我的能力,合同從我簽好的一刻就已經生效了,面試只是爲了走個過場,也有個多瞭解我的機會。

    他們告訴我明天我就可以來上班。帶着我介紹辦公室的時候,AD有意無意問我,爲什麼我帶來的手稿那麼少。我知道在畫師面試時候很看重這一點,如果只有電腦上的作品,很難說你的作品是不是買的。這是畫師的職業病,我能理解這個AD。但是我的理由,實在非常弱勢,我告訴他是因爲之前被別人給弄壞了,他點頭表示理解,但是臉上顯然不是這麼說。這套說辭太牽強,想必他是見過不少人用過。

    “的確是他說的那樣,是我不小心弄髒了。”邊野從電梯口走來,他的外套閒閒耷在胳膊上,襯衫穿出股老不正經的味道,領口鬆鬆垮垮開了兩隻釦子。

    “老大,你今天好騷。”我身邊的AD插話。

    “滾蛋。”邊野輕聲說,“行了,剩下的我帶他逛就行了,你回去忙吧。對了,幫我點兩盒鴨脖。”

    我對他的出現並不意外,他對我的不意外也早有預料。

    邊野過來非常熟稔地攬住我的肩膀:“來,歡迎歡迎,您的蒞臨蓬蓽生輝呀。”

    我是真的拿邊野沒轍。

    “爲什麼幫我?”

    “不爲什麼,千金難買我樂意。至於其他的,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他跟我介紹公司的各個部門,各個角落,茶水間,開會間,休息室,活動區。整體來說,他們公司充滿了科技遊戲感,風格不怎麼高冷,十分活潑,隨處可見員工的桌上擺着手辦,有人踩着電動代步走來走去,霓虹和色彩營造出獨一份的那種遊戲世界的氣質感,內容多而不亂,而且十分有設計感。

    “你是什麼職位?”我問他的時候其實心裏有準備。

    “我啊,其實是給他們打工的。這幫孫子別的不說,各個隊遊戲的熱情比我高漲多了,對我要求還特別多,一會兒想搞這個IP,一會兒想讓我談那個市場。以後你就知道了。”邊野一副很頭疼的樣子。

    “納多多關照啊,老闆。”我笑意流轉地看着他。

    “多多關照。”慢慢的,他的眼裏也漫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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