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半個月過去了,李遠佞還是有些魂不守舍。
他做夢都在一遍遍回味自己在雲兮樓的所見所感,那麼一個瘦弱的女子在進門後的一舉一動都將剛柔並濟體現到了極致,她的眼神灼熱而清醒,鮮血濃烈而刺目,在她路過他毅然奔向窗戶的那一瞬,他甚至能聞到一種像金屬一樣冷冽的氣息,充滿了一種熟悉但又陌生的味道。
像沐浴了腥風血雨的長輩一般殺伐果斷,但又因爲她的身份而更顯得陌生。
總結下來似乎只有兩個字能形容,神祕。
這對一個順風順水了十多年,看來以後會繼續順風順水,卻還懷有些英雄情結的男孩來說,真是莫大的刺激。
怎麼讓她走了呢?他無比懊惱。若是她能跟他回來,他肯定能找最好的大夫給她療傷,幫她找到親人,如果她沒有親人了,那以他們家的本事,安排一個孤女,還是綽綽有餘的呀!
再怎麼都好過現在她生死不明、不知歸處。
可別到死都覺得他李遠佞是和那些女票客一樣的人啊!
雖然悄摸悄託了兄弟去滿大街尋找那女子,但他心裏就是覺得這人肯定是再見不着了,如果不是死了那便是躲得遠遠地,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他和好兄弟把這雲兮樓喪盡天良的管事和老鴇子整得哭爹喊孃的這一幕。
雖然到最後都沒查出到底是哪個混賬向那女子下的毒手,可雲兮樓這陣子是真的不敢開張了,至少要等羽林大將軍家的小公子走了才成。
又是一場馬球比賽過去,這次李遠佞有些不在狀態。
幸而他本來也只是作爲一個奇兵,專門用來打亂對方套路的,主力們的狀態還都完好,正常發揮之下還是成功晉級,繼十六進八以後成功八進四,接下來迎接他們的就是最嚴酷的三甲之戰了。
賽後,所有人都覺得小傢伙這樣下去不好,決定帶他娛樂一下,一羣人相互扯着,呼朋引伴的去了一個會館。
會館從名字看是有別於青樓,但實際上兩者卻也只是現代私人會所和普通夜場的差別,會館大多是一個或組隊的若干妹子鎮場,這些妹子能一人擔起一個娛樂場所,自然是有本錢的。
豔名遠播那是門檻,其後必須身懷絕技,或有大才、或擅音律、或是舞藝精湛,不像青樓專接待尋歡客,她們首先是賣藝的,其次纔是賣身的。
這樣的妹子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泡的,不僅要拿錢砸,還要有權勢地位,最狠的還要求有盛名,一個個把品牌經營的理念發揮到了極限,恨不得把自己打造成天上的仙女,下凡造福人類**絲的。
不過再怎麼拽,到底還是服務行業。
言蟾小築看名字沒什麼名堂,裏面卻藏着一個風月俏佳人,花名宮月,平時喜歡作道姑打扮,一身廣袖長袍,手握玉柄拂塵,身形相較時下流行的豐腴之美略瘦一點,但也是圓肩豐乳,玲瓏有致。
這次佑吾揚威隊的男子天團打了勝仗,當晚就來了言蟾小築這兒,宮月不知道有多興奮,得了消息光準備就用了整整一個下午,待那些公子來的時候,卻又故意弄亂了一點擺設,顯得隨意平常。
領頭進來的就是這次的帶頭人,也是最近她最年少多金的凱子,當朝宰相張柬之的孫子之一,張鐸。
張柬之早年是受狄仁傑引薦上來的,雖然仕途幾經沉浮,但有女帝最仰仗的臣子保駕護航,最終還是登臨了這大唐官場的頂端,且不負狄仁傑的保舉,繼承了他耿直敢言的作風,讓治國風格深得太宗精髓的女帝又愛又恨,一路青雲直上,門楣興旺,在現下的政壇,也是一箇中流砥柱。
張鐸今年剛剛加冠,作爲宰相家滿山滿谷的男丁之一,和二房長子李遠佞一樣沒什麼事業壓力,確切說佑吾揚威隊裏這一羣喫飽了撐得玩馬球玩到能打職業聯賽的富二代都一樣,大家很有共同語言,身爲地頭蛇,有什麼好喫好玩的自然要分享,發現自家兄弟狀態不對,當即大方的請客邀衆人一起到紅粉知己這兒鬆快鬆快。
等衆人已經圍坐起來開始在玩時,張鐸找個機會私下裏拉住宮月,給她指不遠處獨自垂頭喪氣坐着的李遠佞:“那是右羽林衛大將軍家的小公子,這陣子遭妖精迷了魂,仙姑姐姐可得幫弟弟拉他一把。”
宮月聽了,手裏拂塵一揮掃了張鐸一下,嗔道:“小相爺打趣奴家呢?你掛心人家被妖精迷了魂,奴家倒要問問,前陣子又是抓人又是找人的,小相爺又是被雲兮樓哪個妖精迷了魂呢?”
張鐸嘿嘿一笑,卻不明說:“姐姐休要亂想,弟弟總歸還是最向着你的,那兒的庸脂俗粉哪及得上姐姐分毫!”
“那你還一個勁兒往那兒跑!”
“這不是爲了我兄弟嘛。”張鐸一臉無辜,“宮月,他們還等着呢。”
宮月一驚,這就喊了名字,顯然小相爺對着她是沒打算壓着壞脾氣,她當即一笑,給他拋了個媚眼,隨手拿了杯酒悠悠然走到李遠佞旁邊一福:“公子安好,奴家敬公子一杯。”
李遠佞雖然驕傲有些任性,但教養還有,他一口乾了杯中酒,大眼睛看着宮月,一副等她說話的樣子。
“公子似乎心情不佳,”宮月順勢坐到他身邊,“今日的比賽打得甚是精彩呀,公子爲何低落呢?”
李遠佞看看她,眼神下意識的瞥過她的臉、肩、胸、腰,宮月心裏暗笑,微微挺了挺胸,拿了顆葡萄遞過來,笑意嫣然:“公子,請?”
李遠佞乖乖的張嘴咬住了葡萄,嘴裏鼓鼓囊囊的喫着,一邊喫一邊繼續打量,搖了搖頭。
“怎的?不好喫麼?”
“太胖了。”
“啊?”
李遠佞搖搖頭,轉開來:“我不要喫,你太胖了。”
“……”饒是宮月八面玲瓏,此時也不由得望向張鐸,有些無助,“這,是誇讚吧?”她定了定神,“謝李公子稱讚。”她語氣有些虛,強顏歡笑,“若論圓潤豐腴,奴家尚不及隔壁的姐姐呢,李公子謬讚了。”
李遠佞沒說什麼,他吐了葡萄核,左右望望,自己撈了葡萄盤子過來捧着喫,一顆又一顆停不下來,喫得像個自閉兒童,似乎完全不想搭理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