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然,以她平日裏的警覺心,一定會在老爹一出現在她面前,就立即甦醒過來。
然而今夜,她卻只是迷迷糊糊的,甚至都不太確定,老爹是不是真的來過了。
“都怪那個狗和尚……”穆昭昭嘟囔了一句,就又睡着。
然後,她就做了個夢。
她夢到自己站在一個院子裏,周圍的人行色匆匆而過。
忽然,一道婦人的痛叫聲傳入耳中。
而伴隨着這痛呼聲的,便是一個男子熟悉的嗓音,只聽他厲聲痛斥道:“爲什麼月兒痛成這樣?穩婆呢?她們是幹什麼喫的!太醫呢?不是說月兒這一胎很穩,絕不會像上次那樣出事的嗎?爲什麼這麼久了,孩子還沒有生出來!”
這是……
父親!
穆昭昭認出穆倦的聲音,便循着聲音,往院子裏頭的正房走去。
待一踏進二門,就見父親正揹着手,腳步沉重地踱來踱去。
一旁,則還坐着蘭老夫人……
蘭姨娘和薛姨娘分立在她兩側。
屋子裏,仍是不時地傳出夫人的慘叫聲。
父親幾次想進去,卻都被蘭老夫人和蘭姨娘給攔住,理由是男子不得踏入產房!
然而,產房?
穆昭昭愣在原地,想了一會兒。
府裏,是誰要生孩子了嗎?
難道是姨母?
姨母先前說了,她要跟父親生孩子了,可這生了兩年了,也還是隻有一團空氣……
那屋子裏這要生孩子的是誰?
“姐姐!姐姐!”這時候,又有一道急促的喊聲,從外頭傳進來。
穆昭昭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幾乎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這纔是姨母!
姨母還和她們頭一次見面一樣,一踏進院子裏就被絆倒,急忙爬起來。
只不過。
穆昭昭靠近了一些,仔細打量。
然後,她就發現,姨母這衣着打扮,分明還是沒嫁人的少女模樣……
“我姐姐怎麼樣了?”
姨母又是這麼一臉憂急地說着,隨後,竟是從穆昭昭身上,穿身而過,徑直走到了父親跟前,怒目望着,質問道,“姐夫!我姐姐爲什麼又難產了?你不是說,這一次她的胎氣一直很穩嗎!”
“司搖,你不要着急……”
“我姐姐叫得這麼痛苦,你叫我怎麼不急!”程司搖急性子地打斷穆倦,恨恨說道。
而她這一句,讓一旁愣住的穆昭昭,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是映月軒的院子!
而裏頭那個正在生產中的婦人,是她的生母……大程氏,程司月!
她這是夢到了母親生她的那一日?!
一想到這一點,穆昭昭就立即衝進產房裏!
她想要看看,母親究竟是爲何難產而死的!
是不是真的有人害死了母親!
然而,她剛一碰到房門,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給捲到了一片黑暗中。
穆昭昭周身旋轉着,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洞。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落地。
這是在一個屋子裏了。
看擺設,和姨母映月軒的正房擺設一模一樣。
而姨母因爲懷念母親,的確不曾動過映月軒的擺設……
所以,她這是在母親的屋子裏!
這時候,便聽到屋子裏一陣低低的嗚咽哭聲,是幾個丫鬟,圍在牀邊哭泣。
母親已經死了!
可是穆昭昭沒有在牀邊看到母親的遺體,也沒有看到剛剛出生、在襁褓中還是一個嬰兒的原身……
外頭,傳來一陣吵鬧聲。
穆昭昭仔細一聽,辨認出這是姨母在吵鬧,說要查清楚母親到底是因何而難產死的。
她走到門口,推開房門想要出去。
然而門一打開,她卻又是走到了一片黑暗中的無底洞。
待腳下再踩到實處,穆昭昭發現自己處於一片夜幕之中。
周圍黑壓壓的,只有頭頂的月色,映照出些許的亮光。
而在她的面前,有兩個人,正在低低地說着話。
其中一個人高大修長的身影,穆昭昭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父親!
另有一人,穿着長長的袍子,戴着兜帽,夜色中讓人看不大清楚。
然而,他一開口,卻讓穆昭昭頓時一陣毛骨悚然……
這是……正衍和尚!
“都是因爲你……”
只聽正衍和尚,怒氣衝衝地對着父親,“我早就勸過,你命格乃是天煞孤星,要月兒不要嫁給你,可她就是不聽!現在倒好!她給你懷過兩個孩子!第一個沒有保住,第二個雖然保住了,卻害得她配上了一條性命!
“穆倦,你們這侯府傳宗接代的使命,就這麼重要嗎?
“你的宿命根本就是斷子絕孫!
“你不配享受任何的天倫之樂!
“我告訴你,你這一生,但凡生子,都必會亡妻!
“如若不信,大可以試試!
“還有!不要靠近月兒的女兒!因爲,你只會爲她帶來不幸!”
一旁,穆昭昭聽着正衍和尚這番話,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她氣得要死!
“父親!不要相信這臭和尚蠱惑人心的話!他是騙人的!”她在一旁大喊着。
然而,穆倦根本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
此刻,他只低着頭,腦海中回想着正衍的一番話,陷入了無限的自責之中……
穆昭昭恨不能衝上去把正衍和尚的腦門給砸破!
這時候,正衍和尚似是有所感應,突然擡起頭,朝着她的方向,目光凌厲地看了一眼!
然後,穆昭昭就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她再見到光明,便是在一處小院隱蔽的牆角。
一個年輕婦人站在那裏,懷裏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嬰。
只一眼,穆昭昭就認出來了,這是原身剛剛出生不久!
而這個婦人,則是原身的乳母,陳秋娘!
“拿着這封信,一切照上面寫的去做,你家小姐在地府被囚禁的魂靈,便必會得到解脫……”陳秋娘的對面,一人身穿黑袍,頭戴兜帽,說着,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寬大的衣袖裏伸出來,遞出來一封信。
這人的手,手背上有一道疤。
看起來,像是燙傷的。
穆昭昭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隻手就迅速收了回去。
陳秋娘接過信,打開仔細一看,頓時臉色慘白。
“你、你要我這麼對小小姐?她可是小姐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啊!”陳秋娘面上現出幾許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