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夫人說着，便是深深地呼了口氣。
她有一些哽咽。
待將情緒平復了一下，纔是接着又說道，“這一次，我跟着你外公回到京城，猝不及防地見到你，你和你母親小時候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看着你，忍不住想要親近，可卻又刻意地讓自己牴觸。
“爲此，我做了錯事，也說了錯話，我一直不懂，其實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是喜歡你的，心裏就是想要你這個外孫女的……
“其實，那些說什麼是你害死你母親的話，我一句也沒有真正相信過的。
“可我需要一個理由，來讓自己逃避和你母親的死有關的一切，包括你，包括你的父親，寧侯府，還有你的姨母……”
陶老夫人說着這話，是當着文華殿一衆人說的。
她沒有避諱什麼。
也不怕別人聽到了，會笑話她。
因爲她是發自肺腑的。
這時候，她的這些話，穆倦和程司搖也都是聽着的。
二人多少都是有些動容。
穆倦聽得沉沉嘆了口氣，因爲他也犯過類似的錯誤，他也想過用逃避解決問題，可事實就是，他在逃避以後，時隔許久以後，又一次認真地看到穆昭昭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了。
或許是因此，所以他才能挽回一切。
沒有讓自己和小女兒的關係鬧僵。
至於程司搖，她則是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覺得，陶老夫人當年待大姐有多好，她是看在眼裏的，難以接受大姐的死，而做錯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穆昭昭三歲半以前所經歷的那些災難，和陶老夫人當初不肯認穆昭昭，又有着一定的關係。
如果不是三歲半以前的穆昭昭，得不到他們的重視，無依無靠到一個刁奴都敢隨意擺佈，那陳秋娘又豈敢如此大膽地欺辱昭昭呢？
這也是她爲什麼，至今都對穆倦心裏有着疙瘩。
此時，陶老夫人又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穆昭昭小臉也是聽得十分糾結。
但其實，她心裏早就已經有了決定。
或者說，有許多事情，她先前之所以那麼做，就是爲了今日聽到這些話。
但是，她不能這麼容易就接受陶老夫人的道歉。
與陶老夫人接觸過幾次就知道，她這個人，是有些沒定性，說風就是雨的。
誰知道她這次是一時感慨，心血來潮，還是再也不會改變了？
而且，有一點，她和程司搖是想到了一起去。
那就是，原身在她穿越過來以前，過得實在是太可憐了。
而原身的那種可憐的遭遇，跟穆倦、陶老夫人的態度，都有着非常直接的關聯。
穆倦當初是被正衍所蠱惑，以爲自己克妻、克子、克女，畢竟他先是失去了未出生的嫡子，又失去了嫡妻，接着，小女兒出生也是九死一生，他覺得自己有罪，所以不敢接近原身，以爲給她榮華富貴，就足夠了。
這纔給了陳秋娘虐待原身的機會。
但另一點，陳秋娘怎麼都是程家走出來的丫鬟。
她敢如此肆無忌憚，也是因爲原身沒有來自於母族的保護。
原身的外祖家再是厲害，也不肯給她以仰仗。
這還不是任由人拿捏？
陶老夫人想不通的時候，就不認原身。
如今想通了，就想要認回去。
這豈不是太容易了一些？
陶老夫人幾乎沒有喫過什麼苦，程家人又從上到下都喜歡順着她的心意，可以說，她之所以一點打擊都受不了，就是因爲她一輩子過得太順遂了。
所以現在，穆昭昭不想原諒她！不想看她這麼容易就得到想要的！
至於說，爲什麼穆昭昭當初能一點也不追究穆倦犯下的錯，如今卻不肯原諒陶老夫人……
其實，這也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
當初，這具身體是這樣的弱小。
她需要抱住穆倦這個粗大腿，來讓自己擺脫困境，不再受人欺辱。
而且說白了，當初受虐的人是原身。
穆昭昭儘管對原身的經歷，也感到十分氣憤，但畢竟沒有親身體驗過。
至於穆倦對她，可以說從她穿越過來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是無微不至的呵護和寵愛、縱容。
另外的，像是程老將軍和舅舅他們，雖然也是一樣的忽略原身，但是在穆昭昭與他們第一次見面，她主動釋放出友好親近時，他們都是立即就接受，之後就將她捧在手心疼愛的。
這樣的，她可以不去記仇。
然而，陶老夫人與他們不同。
她是曾經努力過想要爭取到陶老夫人的喜愛的。
可陶老夫人太多變了，一會兒一個態度，叫她喫到過一些“苦頭”。
又譬如蘭老夫人。
她也努力過想要得到她的疼愛，但蘭老夫人在面對利益抉擇時，選擇的不是她，那麼這樣的人，即便平日待她也還算不錯，她也會立即放棄，不再去爭取了！
因爲她要的是純粹、專一、不變的感情！
況且如今的她，已經算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
某一個人是否喜歡她，寵愛她，對她而言，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總之各種原因綜合下來，以致於穆昭昭對陶老夫人有了和其他人不同的差別對待。
當然，誰不想人見人愛呢？
可也不是什麼樣的喜歡，都得要。
尤其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種喜歡，更是萬萬要不得。
於是此時，穆昭昭在經歷了一番複雜的糾結，思想鬥爭之後，小臉上終於平靜下來。
陶老夫人已經說完了她想要說的話，正等待着穆昭昭的原諒。
然而，穆昭昭卻是一臉堅決地衝她搖了搖頭，十分認真地道：“老夫人，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我也不想因爲你一時的話，而再錯付了真心。
“誰知道我今日接受了你，滿心高興地以爲自己有了外婆的疼愛，可明日你又會不會改變呢？
“我可不要那種一會兒喜歡，一會兒又不喜歡的。
“我要的就是永遠地喜歡我。”
穆昭昭說完這些，就坐下了。
她沒有接受陶老夫人的道歉求和，也沒有接受她送來的禮物，小臉幾乎可以說是有些冰冷的，也不再看陶老夫人一眼。
陶老夫人一顆心，自然是被她這一番話，給虐的一下子非常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