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處繁華街道背後的小巷子裏,一處五進大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江南節度使司家在京城的宅子。
宅院門口早已等待了許多人。
其中爲首的一個清雋好看的少年郎,表情肅穆嚴峻,正是秦王府的小世子李鉻。
李鉻身姿端正挺拔,如一棵雪中寒松那般傲然而立,劍眉,星目,眸子中帶着一抹認真、悲傷的情緒,望向那幾輛停在門口的馬車。
這時候,幾輛馬車紛紛撩開車簾。
最前頭的一輛,一個年紀約莫在二十三歲的年輕男子率先跳下車來,而後攙扶着一個模樣秀美的年輕婦人下了馬車。
二人都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
待他們一下來,李鉻立即迎了上去:“表哥,嫂嫂,一路辛苦了!”
這兩人,是他母親孃家,也就是他外祖家司家的長房長孫司行雲、以及長媳趙櫺君。
而趙櫺君還是趙太后的侄孫女。
“世子。”夫妻二人忙向李鉻行禮。
“先進家裏再說話吧。”李鉻忙虛扶二人一把。
夫妻兩個以及身後的司家衆人也都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便點頭應下。
然而,他們卻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目光落在身後的那最後一輛馬車上。
幾名司家的護衛則是上前,將馬車的車簾打開,裏頭一副棺材擡了出來。
這副棺材只有四尺多長,一看就知道,裏面躺着的,是一個身量還很小的孩子。
李鉻以及司行雲、趙櫺君還有其他司家衆人,都是頓時眸子裏更加地流露出一抹悲傷,和隱隱的怒火。
衆人一臉的肅穆,都是沒有說話,而是皺眉望着護衛們小心翼翼地將棺材擡進了門之好,纔跟在後頭,依次進了宅子裏。
棺材,就被停在了司家前廳。
前廳已經早早地被人收拾妥當成爲靈堂,而這副棺材也暫時不會下葬。
直到,棺材裏的小女孩,她被人害死的冤屈得以昭雪。
丫鬟婆子們一通忙碌之後,李鉻率先上前,爲棺材裏躺着的小女孩,燒了一道紙,上了一炷香。
衆人也都一一上香祭奠。
最後,司行雲命人打開了棺材,李鉻便見到裏面躺着的一個模樣玉雪可愛、年紀大概在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像是睡着了似的,一派恬靜的模樣。
只是,她那有些過於蒼白的容顏,以及臉上修復不了的傷疤,平靜得絲毫不見一點的聲息,還是暴露了,如今她只是一個死人。
看着小女孩那張熟悉的臉龐,李鉻立即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司星兒時,她年紀還很小,和昭昭差不多大。
她的性格和昭昭不同。
昭昭古靈精怪,膽子極大,她卻不論做什麼,都有些怯怯的,小小年紀很是嫺靜聽話,極爲讓家中的長輩省心。
李鉻以前經常想,若是昭昭和她認識,一定會成爲很好的朋友,哪怕她們性情不同。
到時候,他會向昭昭介紹說,這是星兒,我的妹妹。
可現在……
李鉻望着司星兒沉靜死寂的容顏,心裏蔓延出的悲傷,又輾轉化爲一絲絲的憤怒。
“帶着星兒表妹這麼遠,從江南來到京城,這是老祖宗的意思嗎?”片刻之後,李鉻從棺材裏收回視線,問道。
“是。”司行雲站在一旁,點了點頭,略顯疲憊的俊逸臉龐上,亦是帶着濃重的悲傷和壓抑着的憤怒。
他目光深深地望向棺材裏,棺材裏安靜躺着,永遠不會再起來的,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堂妹。
她口中含着一塊千年寒玉,屍體能保存很久都不會腐化。
可也只能如此了。
星兒再也不會醒過來,安安生生的模樣,望着他時,眼睛有些害羞高興地微微彎起來,甜甜地叫他一聲“大堂兄”。
“你知道的,五叔和五嬸到現在都只有星兒一個嫡女。
“星兒死後,五叔當場就昏過去了,五嬸也一下子病倒,他們一家如今都跟丟了魂兒似的,身體都勉強用人蔘吊着,沒法來京城爲自己的女兒討回公道,所以,老祖宗派了我和你嫂嫂來,等過完年,二叔一家也會過來。
“老祖宗說了,司家幾代忠良,從沒有幹過一件對不起李家皇室的事。
“所以,李家皇室也不應該欠下司家這樣一樁人命。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即便是天子犯法也應當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公主的兒子!
“南安郡王,他必須得付出代價!”
司行雲一襲話,擲地有聲,透着沉重的決心。
李鉻完全能夠懂得司家的決心。
星兒是他的妹妹。
司家帶着她的屍體上京,就是要讓皇上看看,他的那個皇長姐一家,是怎樣的殘暴!
“表哥放心,我一定會幫星兒表妹,幫司家,討回一個公道!”李鉻立即就是說道。
之後,司行雲命人將棺材合上。
一行人移步到外書房,在那裏商量對策。
李鉻在司家大宅裏待到很晚,纔回去。
只是沒想到纔剛走到家門口,他就被人一下叫住了:“世子哥哥。”
李鉻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還有些不敢置信。
然而扭頭望去,在夜裏府門口通明的燭火映照之下,他還是清楚地望見了,穆昭昭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裏,顯然是在等着他的。
“昭昭,你怎麼來了?這麼冷的天,又這麼晚了,等了多久了?”李鉻忙疾步過去,一臉的關切擔憂和歡喜。
“世子哥哥,我纔剛來了一會兒,沒等多久,也不冷,就是,就是我突然有些想你了,所以就過來看看你,沒想到門房說你出去了,還沒有回來,我便在這裏等了片刻。”穆昭昭笑笑地看着他,一對烏黑的眸子裏,閃動着細碎動人的星光。
李鉻心裏原本瀰漫着的那些悲傷,惱火,一下子因此而消散了許多。
他忍不住拉住穆昭昭的小手,清雋臉龐上帶着幾許難得的無助,有些請求的語氣道:“昭昭,陪我四處走走,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