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了點頭：“侯爺說得對，別的人或許姐姐不會放心，但我是她看着長大的妹妹，有我在，她在天之靈的確可以放心。”
穆昭昭聽着她這自信的話語，內心中不禁就是有一絲感慨。
也許，正是因爲姨母不知道母親的所作所爲，所以才能夠如此相信母親對她是一片真心。
這一刻，穆昭昭決定了。
她要保護姨母的這一份“無知”。
她要讓姨母心中永遠保留這樣一份關於母親的美好的回憶。
“母親，昭昭好開心，因爲昭昭終於也有母親了，不是別人口中的，不是已經失去了，而是就在昭昭身邊的。”穆昭昭依舊是緊緊抱着程司搖。
程司搖能夠十分充分地感受到穆昭昭對她的這一份依戀。
這讓她心裏覺得異常的滿足。
這種滿足感，超越了她生下念念和想想的那種滿足感。
“昭昭，我也好開心，有昭昭在我身邊，我就每一天心裏都是踏實又滿足的。”程司搖也是緊緊抱着穆昭昭。
母女二人在這一刻，彼此心中都是幸福和滿足。
穆倦看得也是有些淚目了。
他微微仰着頭，把淚水忍了回去。
內心則感嘆着，興許真是年紀大了？
竟然如此的容易感傷。
他的昭兒，從當年三歲半被他從一片廢墟中抱出來的小奶娃，到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
再過幾年，她就出嫁，變成別人家的媳婦。
穆倦發現，他都不敢想這件事。
一想到昭兒有一天會嫁出去，竟然是有些難以接受的。
而穆昭昭自然是不知道，老爹這會兒心裏再想些什麼。
和程司搖又說了會兒話，她就藉口有事，離開了。
但實際上，她卻是一刻不停地，去了薛姨娘那裏。
薛姨娘見到她過來，有些意外。
“郡主可是有什麼事情？”薛姨娘態度雖然很恭敬，可是臉上卻帶着顯而易見的低落。
很顯然，因爲沒有守住程司月的祕密，讓她的內心中充滿了自責。
穆昭昭此刻的心情是有點複雜的。
從剛剛她做下那個決定，要讓姨母永遠都不知道母親所做的事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做出了和薛姨娘一樣的選擇。
就像父親還有小世子都不希望她知道母親的事一樣。
不過，薛姨娘是爲了保護母親的祕密，守護母親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而她和父親、還有小世子，都是爲了保護還活着的人，不受到傷害。
相同的是，他們所想要保護的，都是自己所愛之人。
“我來是要告訴你，以後，姨母就是我的母親了，至於我的生身之母，她對我的所作所爲，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一個人無論生了什麼樣的病，都不應該對一個無辜的嬰孩，犯下這樣的罪孽。
“在我的心裏，她對我的所作所爲，是犯罪，是要受到懲罰的。”
穆昭昭所說的話，就如刀子。
割得薛姨娘心裏鮮血淋漓的。
然而接着，穆昭昭就是又說道：“但你也不必太過於難過了，因爲她的事情，我決定一個字都不對姨母講。
“在姨母的心目中，母親永遠都是那個最完美的、對她最好的長姐。
“所以，你不是徹底敗了。
“你依然算是爲母親守住了她的祕密。”
這話，令薛姨娘頓時覺得峯迴路轉。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驚喜：“郡主！”
穆昭昭看着她，無比真摯地勸說道：“薛姨娘，我欠你一句謝謝，謝謝你救了我哥哥，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儘管你之後，也許因爲母親的死心存愧疚，而對我的死活置之不理。
“天生我材必有用。
“至少，老天爺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讓我爲那些被正衍傷害過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儘管正衍不是死在我的手中，但我也自認，我做到了。
“所以，這一句謝謝，今日我是該鄭重地對你說出來。”
薛姨娘聽着這話，眼眶中莫名涌現出淚水：“郡主……”
她的聲音哽咽住。
許許多多的言語，一時無法吐露出來。
“薛姨娘，你也聽我一句勸吧。”
穆昭昭接着說道，“放下我母親的事吧，你已經爲她做過太多了，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縱使她曾經對你有恩，你也早該報完了。
“縱使她的死，你覺得你有責任，但是，你救下我哥哥和我，也算是功過相抵，不必再帶着對她的那種負罪感活下去了，你不欠她的。”
不得不說。
穆昭昭最後的這一番話，就像是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一下子就打開了薛姨娘十多年來，揹負在身上、將她壓得喘不過氣的沉重枷鎖，令她得到了解放。
“郡主，妾身……知道了，多謝郡主。”薛姨娘深吸了一口氣，忍住那股子想要洶涌而出的淚意，說道。
“好自爲之吧。”穆昭昭微微嘆了口氣。
最後看了她一眼，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而在穆昭昭走了以後，薛姨娘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淚水決堤，自眼眶中奔涌而出。
一開始還有所壓抑。
而後，徹底放開，嚎啕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將所有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盡情地宣泄完畢。
之前，丫鬟們都不敢上前。
而這會兒，薛姨娘哭得已是有些脫力了。
幾個丫鬟都是趕緊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又端茶倒水的。
薛姨娘擺了擺手，並不肯喝水。
她喝不下。
但嗓子有些啞了。
她又緩了緩，纔是啞着嗓子說道：“去準備一下，今夜，我要祭拜一下先夫人。”
“是，姨娘。”丫鬟立即恭敬應下。
經歷了這漫長而又波折起伏的一天，夜晚終於來到。
薛姨娘來到院中。
沒有人知道，她在自己的院子裏，悄悄地爲程司月立了一塊碑。
這塊碑，被假山擋住。
而假山則是她請了工匠做成了一處機關。
此時，她按住機關，將假山挪開，立在碑前，開始爲她燒紙。
薛姨娘一邊燒，一邊說着話。
她說了兩個人從年輕時候的相遇，再到後來的種種。
不知過了多久以後，她纔是終於說完了，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夫人，這是我最後一次私下祭拜你了，往後，夫人要照顧好自己，如果已經投胎轉世，也求夫人能夠再也不要遇到正衍那樣的人。
“希望夫人往後的生生世世，都能做一個純粹的、快樂的人。
“至於我，往後餘生，只求能夠問心無愧，守好身邊這些我在乎的人。”
說完這些，薛姨娘又呆坐了一會兒，就將假山重新挪過來。
然後，她命人將機關砸碎。
如此一來，往後這機關便再也打不開了。
薛姨娘做完這一切，便果斷轉身離開。
這一次，是她對過去所做的一個道別。
以後的她，會聽從郡主的吩咐。
好自爲之了！
薛姨娘回去，就睡了一個極安穩漫長的覺。
而這一覺再睡醒，她竟是突然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