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陳麗姝忙快走幾步上前：“同志，我也想做一件襯衫，可又怕找不到靠譜的師傅，剛剛聽你們提的那個師傅手藝不錯，能方便告訴我一下她的住址嗎？”
女生聽見她問很熱情的說：“袁師傅不但人好，手藝也特別好，我這就把她的地址告訴你。”
女生很快報了個地址，陳麗姝同兩人道謝之後，很快便按照對方給的地址找了過去。
袁麗華今年五十二歲，因爲之前的房子充公早已經安排給了別人，政府便將她安置在一個筒子樓的小單間裏，還一併給了二百多塊錢的補償款。
年輕的時候她是附近有名的‘金剪子’，好多有錢有勢的太太小姐都會找她定做衣服，後來動盪開始，她被批鬥下放去了勞改農場，前段時間才終於平反回來。
因爲沒有工作，年紀又大了，沒辦法只能重操舊業，用補償的錢買了一臺縫紉機，私底下接點針線活掙個餬口錢。
陳麗姝敲門進來的時候袁麗華正在裁布料，見人進來笑着招呼道：“是要做衣服吧？先坐那稍微等一會我再給你量尺寸。”
陳麗姝點點頭，兀自尋了個凳子坐下。
袁麗華見她坐下，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安靜的房間裏一時只能聽到她手中的剪刀咔噠咔噠的聲音。
陳麗姝目光不着痕跡的將房間打量一遍，陳設非常簡單，許是因爲面積小，加上朝向和採光的問題，房間有些暗。
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個木頭衣架，上面是一件已經制作完成的衣服，雖然是很普通的試樣，但能看出來做工精細線條流暢。
陳麗姝的目光轉了一圈後又落在袁麗華手上，下放的時候應該做過不少苦力，一雙粗糙的手上佈滿皴裂，不過她手法很嫺熟，一把剪刀在她手裏好像有了生命似的，沒一會兒就把一塊布料裁好了。
袁麗華放下手裏的剪刀後擡頭：“你想做什麼樣式的衣服？布料帶了嗎？”
聽見她問陳麗姝笑着說：“我是聽說袁師傅您手藝了得，所以慕名過來想跟袁師傅您談合作的。”
袁麗華聽見她的話眉頭輕蹙：“什麼合作？”
“帶料加工。”
陳麗姝看着她直接開門見山說：“我提供布料和樣衣，由袁師傅您來製作，根據樣衣的不同給予不同的加工費，例如內衣之類的小衣服，做工簡單，加工費每件四毛錢，襯衣半袖之類的一塊，工序繁瑣一點的則是兩塊錢，以此類推，您保證每月給我的交貨數量，我按月結款，您看怎麼樣？”
現在李秀蘭和張芹他們每人每天都能做五六件‘假領子’或者內衣，如果全天做的話，一個成手一天最少能做二十多件，一個月就是二三百塊，絕對比接零活要賺的多的多。
“很抱歉，你這個活我不能接，要不你還是去問問別人吧。”幾乎沒有考慮，陳麗姝話音剛落，袁麗華就開口說。
畢竟二百多塊錢可以抵別人半年工資了，陳麗姝認爲這樣優越的條件肯定沒人會拒絕，偏偏袁麗華拒絕了。
“或者您有什麼其它要求？都可以提。”
畢竟能碰到一個既適合又有口碑的人不容易，陳麗姝不想就這樣輕易放棄了。
袁麗華半垂着眼眸：“沒有爲什麼，就是不想幹了。”
陳麗姝：“……”拒絕的好直白。
“您能接別人的活爲什麼不能接我的呢？再說我這個活長期還穩定，最主要賺的也多。”
袁麗華：“就是因爲賺的多，所以纔不想幹。”
陳麗姝徹底愣住，她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不願意賺錢的。
袁麗華自然知道陳麗姝在想什麼，但卻並不願意多做解釋。
“我還要做活，你請回吧。”
怕再糾纏下去引人反感，陳麗姝只好選擇暫時離開，下樓的時候看一眼時間發現距離跟南海濤他們約好的時間差不多了，匆忙往劉勇的小飯館走去。
她到的時候三人已經到了，就等着女士到場開始點菜。
“都沒有什麼忌口的吧？”見大家搖頭，陳麗姝接過劉勇手寫的菜單，仔細看了一下之後點了六個菜。
劉勇拿筆記下之後轉身去廚房開始忙碌起來，桌上的四個人也開始聊起天來。
陳麗姝忍不住將袁麗華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竟然還有這種人？”周斌的詫異不亞於之前的陳麗姝：“怎麼說一個月也有二三百，我一個月基本工資還不到五十塊錢。”
“或者她壓根就不缺錢。”南海濤慵懶的開口說：“動盪剛開始的時候好多有條件的人傢俬下里都會藏一些東西，例如‘小黃魚’之類的更是不在少數，說不定做活也只是個幌子，不然怎麼解釋手裏的錢？”
雖然他說的很有幾分道理，但陳麗姝覺得還是不太像。
“我覺得那個袁師傅說的可能是真的。”林齊突然開口說。
三人好奇，紛紛看着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你們沒經歷過可能永遠都不會懂，捱過批鬥的人，尤其像我們這種因爲成分問題被下放的，早些年只要身邊有一個人不高興都會尋個藉口拉我們去批鬥，長期處在巨大的精神危機當中，只會出現兩個極端，一個是我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另一種就像袁師傅似的，生怕有個行差踏錯會招禍上身。”
周斌開口道：“林子你的意思是袁麗華不是不想賺錢，而是不敢？可她不是原本也在做衣服，一件跟一百件有什麼區別嗎？”
林齊點頭：“自然有區別，迫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大家都理解，上面肯定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以盈利爲目的，那性質就變了。”
在場的四人聽見他的話豁然開朗。
陳麗姝笑問林齊：“你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