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長安城,萬里無雲,豔陽高照。

    顏真卿坐在馬車之內,不時便用衣袖去擦額頭的汗水。

    熱,實在是太熱了!

    不過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卻又讓他的心很涼。

    三個月前,張九齡張相被貶去了荊州,而這一次,又不知是誰要倒黴了,這個李林甫,真是越來越無所忌憚了。

    還有那武惠妃,哼,當初張相就是因爲不願助她保扶盛王李琦爲太子而得罪了她,她便跟李林甫一起在陛下面前說張相的壞話,眼下李林甫又要借這妖妃的另一個兒子生事!

    這個壽王昏睡整整兩年,纔剛剛醒來,誰喫飽了沒事幹會去行刺他?

    定然又是這妖妃和李林甫設下的陰謀詭計!

    正自滿腹憤懣,車架突然便是猛的一頓,正欲呵斥,耳邊就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民女冤枉,求御史爲民女主持公道!”

    ……………………………………………………

    “你說什麼?”

    李林甫大喫一驚,竟是拍案而起。

    李瑁心頭暗暗一笑,你剛剛不是還牛逼哄哄的說萬事有你麼,怎麼,這會兒知道慌了?

    “李相,咱們現在怎麼辦?”

    看着滿頭大汗的李瑁,李林甫便是一聲冷哼:“哼,我看他能告到哪兒去!”

    說着便是大手一揮:“李嶼,速去知會你大哥,讓他打點安排,三日之內,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寧王入宮面聖。”

    李嶼立時領命而去,看那樣子竟是胸有成竹,可見李林甫手眼通天,只要他想阻撓,哪怕是寧王李憲,想要見到李隆基,恐怕也是不易。

    李瑁心頭便是暗自慶幸,幸虧自己穩了一手,要是直接跟李林甫硬剛,說不定就要倒黴。

    相反自己選擇顏真卿這樣一個當下還不怎麼起眼的監察御史,反而可以出其不意的將此事擺上檯面,周知於衆。

    而且這樣一來,自己還能藏在暗處,既不會讓武惠妃對自己生出不滿,說不定還能從李林甫這個“自己人”這裏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從而協助顏真卿扳倒李林甫,順帶着把李琦也給解決了。

    要說琦玉莊這事兒李琦沒份兒,打死自己也不信,至少也是個從犯!

    但畢竟現在自己能依靠的人就那麼幾個,既然已經決定要扳倒李林甫,那武惠妃就不能再失去了。

    所以對付李林甫和李琦這事兒,自己不能跳到檯面上來。

    這是李瑁早就想好的計劃,甚至那一頭大汗,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就是爲了讓李林甫相信自己是真的在爲他着急。

    眼下看來,效果還不錯。

    李嶼走了沒多久,李林甫便冷靜了下來:“殿下,難道你相信老夫會做出那等事情來?”

    李瑁連忙答道:“李相,小王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父皇相信啊,那琦玉莊建在小王的地上,這事兒要是鬧大了,小王也脫不了干係啊!”

    李林甫就是稍稍一愣,隨後纔想起建那琦玉莊的地還真是壽王府的。

    當下心中便是一定,看向李瑁的眼神又變得柔和起來:“殿下放心,老夫與此事並無關係,想來定是我那管家與盛王搞出來的事情,不過此事一旦真的鬧大,陛下定會遷怒於惠妃娘娘,對殿下也是十分不利。”

    “對呀!”李瑁便是狠狠一跺腳,“所以小王才着急啊。”

    “殿下不必着急,此事能不能上達天聽還兩說呢。”

    李瑁就是一愣:“李相此言何意?”

    李林甫便是撫須笑道:“殿下方纔說,那李嗣莊要去大理寺告老夫?”

    “正是!”

    “殿下可知,現任大理寺卿姚元從乃是老夫一手提拔,他要告的是當朝宰相,底下的人哪個敢接?此事必然會到姚元從手上,一旦到了他手上,此事便算是到頭了。”

    李瑁一邊在心裏暗暗記下姚元從這個名字,一邊繼續演戲:“我那兄弟可是個莽撞性子,大理寺告不了,他說不定便會直接去找父皇!”

    “殿下放心,有老夫和娘娘在,他一時半會兒想要見到陛下,也沒那麼容易,等他能見到陛下之時,那些人證物證也就都不存在了。”

    李瑁連忙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李相你要殺人滅口?”

    李林甫卻只是笑了笑,並未正面答他:“壽王殿下,若是老夫要敲打敲打寧王,不知殿下作何感想?”

    李瑁連忙站了起來:“萬萬不可,寧王叔於我有養育之恩,李相可千萬不能殺他!”

    李林甫便是一愣,隨即笑道:“殿下說笑了,老夫膽子再大,也不敢殺寧王啊,只是提醒他一下,若是非要把我拉下水,只怕殿下你也要受牽累罷了。”

    李瑁這才鬆了一口氣:“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那稍後不如就請殿下與老夫一起去拜會寧王如何?”

    李瑁立刻搖頭:“我不去。”

    李林甫奇道:“爲何?”

    “昨夜延敬把那羣姑娘帶到了壽王府,我今晨得知,便勸他不要行此事,他很是不快,與我鬧翻了,還踹了我一腳,我若現下去寧王府,定然還要挨他的打。”

    李林甫訝然失笑:“他竟把人帶去了壽王府?”

    李瑁便點了點頭:“他說寧王叔性子軟糯,不會與李相爲敵,所以想讓我幫他,還說只要扳倒了李相,琦弟便成了沒牙的老虎,所以……所以……”

    “所以他就邀殿下與他一同來對付老夫?”

    李瑁又點了點頭,李林甫頓時哈哈大笑:“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李瑁心裏暗暗罵道,好你個大頭鬼,等我把你拖到下一個朝會之日,顏真卿當衆彈劾於你,我看你還覺不覺得好。

    笑了一陣,李林甫便又道:“殿下,若是如此,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寧王不出手,就憑一個小小的李嗣莊,能掀起什麼風浪?殿下既然不願去寧王府,那老夫自己獨去便是!”

    “李相,你去歸去,可不要說是小王給你報的信兒啊!”

    “殿下放心,老夫又豈是那等蠢笨之人?”頓得一頓,才又說道,“這樣,老夫去找寧王,儘量將此事壓下,但爲防萬一,還是需得叫惠妃娘娘知曉,便勞煩殿下入宮一趟。”

    李瑁連忙點頭稱是。

    李林甫想得一想,又道:“壽王殿下未曾將老夫與殿下之間的關係告知他人,這很好,但惠妃娘娘那裏卻是不必瞞的。”

    李瑁又跟鵪鶉一樣使勁點了點頭:“小王見到母妃,便和盤托出。”

    “還有一事,殿下與盛王之間的事情,也不要在娘娘面前提及,以免娘娘對殿下生出不喜之心,此事老夫自會爲殿下謀劃。”

    李瑁連忙又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正該如此,那小王就多謝李相了,李相大恩,小王定銘記於心!”

    李林甫便又撫了撫頜下鬍鬚:“殿下客氣了,殿下他日登上大寶,莫要忘了老夫便是。”

    “忘不了,忘不了,王爺也罷,太子也好,即便是真有那麼一天,小王都是要仰仗李相的!”

    “哈哈哈……”

    李林甫笑得放肆,李瑁面上陪着假笑,心頭卻是笑得真誠。

    看來自己這招扮豬喫老虎,倒還真是用對了。

    不過笑歸笑,這事兒操作起來還得要多加小心纔行,萬一哪個環節出了紕漏,那事情最終的結局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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