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

    全副武裝的羽林衛魚貫而出,分列兩旁。

    韋昭訓亦是趨步上前,跪迎聖駕。

    見他在此,李隆基心頭又是微微一震,但卻只是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韋昭訓,傳朕旨意,將四門防衛,盡皆移交龍武軍之手,羽林衛撤出皇城,通化門外待命。”

    “諾!”

    韋昭訓重重的應了一聲,但卻沒有立刻離去,只是站到了一旁,讓出道路。

    李隆基立刻便意識到了什麼,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便又眯起雙眼,輕輕的說了一句:“回宮吧。”

    車輦駛入宮門,在青石鋪就的大道之上緩緩前行。

    奉召而來的龍武軍緊隨其後。

    李琰也再次站回到了帝輦之上:“父皇,張公,咱們是先去南薰殿麼?”

    張暐立時有些不耐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又點了點頭。

    這個李琰,身上哪裏有半分仁君雄主的樣子?

    大業已經擺在了面前,心裏想着的卻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自家兄弟的妻子……

    不過他越廢物越好。

    只待李隆基突然暴斃,李琰奉詔繼承皇位的消息傳出去,長安必亂、大唐必亂、天下必亂!

    你不是想要太平盛世麼?

    你不是想保萬年基業麼?

    你不是想當千古明君麼?

    那我便將這一切毀給你看,讓你也嚐嚐那絕望的滋味兒!

    入了興慶宮北門,南薰殿便不遠了。

    此處乃是後宮嬪妃所居,沒有李隆基的聖旨,龍武軍卻是不敢跟進去的。

    進到南薰殿時,李隆基的身邊就只剩下了李琰、張暐和他從外間帶回來的十餘名親隨。

    到得此間,張暐也不願有太多人跟在身邊。

    龍武軍,說到底不是自己的嫡系。

    萬一李隆基見不得愛妃慘死的畫面,突然不顧生死的發起瘋來,卻也是個大大的麻煩。

    雖然現在的李隆基已不似年輕時那般血氣方剛,但他畢竟是見過李隆基發起瘋來是什麼樣子的。

    而且眼下高力士又不在長安,孟吉也已經成了階下囚,這皇城之內,還有何人能威脅到自己?

    那些個跟老鼠一樣躲在暗處的不良人麼?

    呵呵……

    張暐輕笑一聲,然後眉頭便突然一皺。

    南薰殿中,爲何如此清淨?

    連個看門通傳的小太監都沒有?!

    難道有詐?

    張暐立時頓住腳步,將將擡手示意,李隆基便是一聲嗤笑:“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小心翼翼,南薰殿中的宮人,現下都被押在內侍監,不必心虛至此!”

    李琰也連忙說道:“確實如此,眼下這南薰殿中,想來只有那奸妃母子二人,張公無須緊張。”

    張暐這才眉頭略舒,但依舊不甚放心,扭頭吩咐兩句,立時便有一人當先入了南薰殿。

    片刻之後,那人迴轉,便朝着張暐躬身拱手:“殿中無人,倒是那後花園裏,坐着一個自稱壽王的少年,而且……”

    說道這裏便是一頓,看了李豔一眼之後,才又繼續說道:“而且他還拿刀住了一位貴夫人,說是德妃娘娘。”

    李琰便是一愣:“我母妃怎麼會在他手裏?”

    李隆基也是吃了一驚,雖然明白李瑁肯定已有了準備,但此時此刻,不能顯露分毫,以免張暐有了防備。

    張暐卻是依舊面沉似水:“還沒到長安,便聽人說壽王殿下文采斐然,乃是陛下心目中的儲君人選,倒是沒想到他還有此狠厲一面。”

    頓得一頓,又滿是不屑的看向李琰:“殿下不是要拿住此人,逼他將那楊玉環拱手相送麼,怎麼到了此時,反倒怕了?”

    李琰受不得激,當下便是一聲冷哼,提着長刀便衝向花園。

    張暐又是一聲嗤笑:“陛下你看,這就是大唐的下一任皇帝。”

    李隆基也是一聲嗤笑:“倒也未見得就一定是他,你就不想去見見朕心目中的接班人麼?”

    “陛下還是這般自信,不過可惜啊,陛下紆尊降貴親自來接臣時,結局便已註定了。”

    “既然如此,你打算何時殺我?”

    “不急,先去看看這位壽王殿下,若是合適,便在這南薰殿的後花園中把事情了結了吧。”

    一邊說着,一邊就挾着李隆基朝後花園而去。

    ……

    ……

    李瑁斜斜的坐在當初與蘇曼莎戲水的涼亭之中。

    一腳踩着石凳,一腳踏在錢德妃的身上,笑嘻嘻的看着李琰:“怎麼就你一個人,你新抱的那條大粗腿呢?”

    李琰見錢德妃被他這般踩在腳下,早已是怒火中燒:“放開我母妃,否則定將你碎屍萬段,拿去喂狗!”

    “別動別動,再往前一步,我可要下刀了啊!”

    李瑁依舊是笑嘻嘻的,但手中長刀,卻是已經又架上了錢德妃的脖子。

    明晃晃的刀刃緊緊的帖在錢德妃白皙的肌膚之上,已然壓出一道淺淺的血印。

    李琰腳步便是一頓,惡狠狠地看向李瑁:“你敢!”

    李瑁就是一癟嘴:“我敢不敢,你試試不就知道了?來,試試,別怕,反正你看着也不像是個大孝子。”

    話音落下,整個人突然便是一緊,瞳孔急劇收縮,雙目微微一凝,便看向了李琰的身後。

    下一刻,李隆基、張暐等人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連接涼亭的廊橋橋頭。

    朝着涼亭內的李瑁看了一眼,張暐便輕輕推了推李隆基。

    意思很明顯,你現在還是皇帝,你的話,李瑁不敢不聽,讓他先把人放了。

    李隆基也看了李瑁一眼,心中更是篤定李瑁定然有了什麼安排。

    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但自打看見韋昭訓的那一瞬起,他就生出了這樣一種奇怪的感覺。

    笑得一笑,便朝李瑁說道:“瑁兒,你這是做什麼,快快將德妃娘娘放開。”

    李瑁便也回了他一笑:“父皇要殺我母子,兒臣怎麼也得多拉幾個墊背的才划算吧?”

    李隆基皺了皺眉頭:“誰說朕要殺你們母子了?”

    “呵,都這時候了,父皇還想誆我?不對,你現在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跟你也說不着了……那個,你就是張暐吧?”

    李琰此刻已經站到了張暐身邊,立時便是一聲爆喝:“張公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李瑁便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你再逼逼賴賴,信不信我先在她臉上畫個小烏龜?”

    一邊說着,一邊就把刀尖兒挪到了錢德妃的臉上。

    錢德妃早已被嚇得面色慘白,瑟瑟發抖,直到這會兒才憋出一句:“陛下救我!”

    “呵,德妃娘娘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父皇都自身難保了,還怎麼救你?你倒不如求求你那好兒子嘴裏的張公,或許能有點兒用。”

    張暐立時又皺起了眉頭,這小子話裏有話。

    果不其然,李瑁的下一句話,便是衝着他來了:“你若是張暐,就給個痛快話,若不是,就趕緊滾蛋,別在這兒浪費我的時間。”

    李琰又要發聲,卻是被張暐一個眼神給嚇了回去,然後又朝着李瑁點了點頭:“張暐見過壽王殿下,卻不知殿下想要個什麼痛快話?”

    “簡單得很,我幫你扛下弒君之罪,你能不能放我離開長安,去過逍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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