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的水平是不用懷疑的。
先以朝廷的口吻狠狠的訓斥了富源縣一衆官吏的罪行，將其罵得一無是處。
然後講明壽王殿下此來劍南的目的，將其誇得英明睿智。
最後才拋出選拔人才替換富源縣各級官吏的目的，還按李瑁的要求加上了一句三日爲期，過時不候。
李瑁這也是爲了進行一次嘗試。
如果可行，那今後便可以依樣畫葫蘆，若是不行，也好早些另想辦法。
告示貼出，短短半日之後，便來了數位自薦者，看來效果還不錯。
到得第二天清晨，全縣登記在冊的所有待選官都聞訊而來。
顏真卿的判斷，果然一點兒沒錯，這些人在家中伸着腦袋等了這麼久，但凡有一丁點兒機會，那都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李瑁對此也早已做出了安排。
首先，縣衙裏有記錄這些待選官近三年的品行作風的文件，這在李瑁看來就是他們的檔案。
或許會有些不盡不實之處，但卻可以作爲參考。
由顏真卿負責這方面的考察。
然後，梅花內衛都到了，富源縣也不大，登記在冊的待選官總共也就三十餘人，所以針對每一個人選，都可以進行一番調查走訪。
這事兒被蘇曼莎主動領了過去。
最後，自然就是面試環節了，前兩關都沒什麼問題的，便可以參加面試。
面試官由李瑁親自擔任。
到得第三天，天還沒完全亮，三十餘名待選官就早早的來到了縣衙外候着。
辰時一刻，衙門大開，鑼響三聲，壽王登場。
待得衆人禮畢，李瑁便高聲說道：“諸位皆乃我大唐之人才，劍南之才，今適逢其會，望諸位盡展所長，得官就職，從今以後，爲社稷，爲劍南，爲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衆待選官立時答道：“謹遵王爺教誨！”
李瑁點了點頭，便示意顏真卿繼續。
顏真卿立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本次選官，只重德行才幹，不看出身資歷，所需官職爲縣令一名、縣丞兩名、縣尉一名……”
介紹完了官職空缺，一衆待選官已經是欣喜若狂，躍躍欲試。
顏真卿又開始宣佈選拔流程。
聽完了這個流程，待選官們紛紛傻眼兒。
原以爲何人得何職，壽王殿下早已有了決斷，今日只是通知他們。
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個競選過程。
而這競選的過程也是聞所未聞，竟是由個人自行挑選官職，然後接受面試，面試之後，過關者便可發表演說。
演說完畢，就開始投票，得票多者，即可當選！
關鍵是這投票之人，除了壽王殿下、惠妃娘娘和顏御史之外，竟還有普通百姓若干。
以民選官，這可真是稀世奇聞！
但正如顏真卿所言，這些人翹首期盼已久，但凡有一丁點兒機會都會全力以赴。
所以儘管覺得這等選官的法子匪夷所思，但也沒人提出異議。
殺縣令，屠守備，一夜之間拿下縣內所有枉法官員。
壽王殿下的鐵腕，早已傳遍了整個富源縣，誰也不會懷疑，不按壽王的規矩辦，這次選官就絕對沒自己的份兒。
於是乎，一場別開生面的選官大會就此拉開帷幕。
李瑁正襟危坐堂上，笑眯眯看着第一位面試者：“不要緊張，來，先自我介紹一下。”
“啓稟殿下，學生楊崢，富源人士，乃鄉貢出身，開元二十一年中明法科……”
“打住，這些基本資料本王都已經知道了，咱們時間有限，你就直接說，你想當什麼官，爲什麼要當，有何優劣之處，當上之後，又打算怎麼幹？”
楊崢便是一愣，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等候的那些侯選官。
思忖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咬牙答道：“殿下，學生想當縣令！”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
“明法科出身的人，也想做縣令？”
“就是，區區明法科，也敢做此妄想？”
“楊崢，休要，我看你做個錄事便綽綽有餘！”
坐在他身側的顏真卿險些從太師椅上栽倒在地，殿下不會連這都不瞭解吧？
儘管心中生疑，但他還是小聲答道：“殿下，這明法科乃是常科之一，所試者以律、令爲主，策試爲輔。”
那就是主攻法律了！
若是學得好，當個縣令也沒什麼啊。
李瑁心下明瞭，當即狠狠一拍驚堂木：“肅靜，本王有言在先，本次選官，只重德行才幹，不看出身資歷，明法科怎麼了？只要德才兼備，莫說縣令，便是刺史，也一樣做得！”
被他這麼一吼，衆人皆噤聲。
楊崢卻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倒頭便拜：“殿下英明……學生也想考秀才、中進士，無奈實在是考不上啊！”
李瑁嘴角便是一抽，這傢伙不會是個半吊子吧？
心頭擔心，連忙又問道：“你且說說，你若是做了縣令，卻要怎麼向朝廷盡忠，爲百姓謀福？”
楊崢便一抹眼淚：“那自然是明法正刑，以律治下！”
“太過籠統，說得具體一些！”
……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至午時。
三十餘人的面試搞得李瑁頭昏腦漲。
倒不是因爲人多，而是這些傢伙時不時就會說些李瑁連聽都沒聽過的詞彙來。
其中大部分都是有關朝廷制度和明經典學的東西。
李瑁一開始還會問問顏真卿，到得後來，也懶得問了，但凡言之有物的，通通過關，誇誇其談的，一律淘汰。
最後剩下二十三人，只待午膳過後，便開始演說。
演說場地被定在了縣衙前的大廣場上，全縣百姓皆可圍觀。
這麼安排，一是爲了檢驗一下候選人的心理素質，二是讓百姓們也有發聲的機會。
萬一這些候選人中有那做了惡事，但卻未被記錄在案的呢？
時辰到時，廣場之上早已人頭攢動。
這樣的千古奇聞，怎能不親自來看上一看？
粗略估計，城中百姓，至少來了一半有餘！
演說開始，衆待選官紛紛依次登臺。
有鎮定自若，口若懸河的。
自然也有結結巴巴，出言忐忑的。
不過倒是沒有一個待選官在演說過程中被百姓告發。
李瑁對此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說明這幫人沒有什麼惡名在外，百姓不恨他們。
待得最後一人演說完畢，李瑁便讓顏真卿去統計票數，他自己則是站到了演說臺上。
清了清嗓門，又朝着衆人揮了揮手。
然後才大聲說道：“諸位鄉親，我叫李瑁，乃是大唐壽王，劍南節度使，益州大都督，從今以後，你們的事，就都歸我管了。”
頓得一頓，又繼續說道：“今日之事，大家親眼所見，這些待選官演說之言，大家也都親耳所聞。”
“稍後票數公佈，官職確定，他們就將成爲富源縣新的父母官。”
“還請諸位牢記他們今日之言，但有出爾反爾，口不對心，說到卻又做不到的，你們之中無論何人，只需一紙訴狀遞到本王面前，本王必定查明真相，嚴懲不貸！”
話音落下，先是短暫的沉默，接着便歡呼漫天。
連番示意之下，衆人終於安靜下來，李瑁又看向站在一旁等候結果的二十三名待選官。
“富源縣，本王就交給你們了，本王剛剛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
“從今以後，只要你們好好做官，認真辦事，朝廷和本王自不會虧待你們，如若不然，哼哼！！！”
說到此次，忽然擡手一揚。
便見一隻鐵箭從衙門口激射而出，篤的一聲狠狠釘在廣場前的大樹之上。
那鐵箭之上，還掛着一件物事，圓滾滾的，搖晃不止。
衆人定睛一看，不由得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那東西竟是一顆人頭！
縣令鄧覺的人頭！
正自心驚膽戰，耳邊又響起李瑁森冷的聲音：“如若不然，這便是你們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