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忍不住便低聲罵道:“馬勒戈壁,這是要給老子上地獄級難度啊。”
什麼叫無君無朝?
不用管皇帝會怎麼想,也不用理會朝廷法度,想怎麼幹,甩開膀子幹就是了。
表面上看,這似乎對李瑁也有好處。
但李瑁是什麼身份?
是皇子,是王爺,是陛下親封、朝廷任命的劍南節度使,益州大都督,即便是遙領,那也是法理上的劍南道一把手。
就憑這個身份,他在劍南道就天生高人一等。
可現在王琚搞出這麼一份聖旨來,那就等於是把他的這個優勢給徹底抹平了。
更重要的是,這份聖旨一下來,所有的劍南道官員都會認爲壽王李瑁他就是新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殺他,只是不想擔上個殘害兄弟的惡名。
但心裏還是希望李瑁快些死在劍南的,這三年之期,就是讓他們用來搞死李瑁的。
也會有那麼一部分人不敢也不願這麼去做,免得將來背黑鍋。
但褚明義和他的那些同黨,可不怕這個。
李瑁已經旗幟鮮明的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甚至擺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姿態,他們巴不得李瑁趕緊去死。
這刀聖旨,將會徹底鬆開他們的手腳,打消他們心裏那最後的一點點顧慮!
剛剛得知韋昭訓可能是李瑁的人,甚至都還沒有確認一下,褚明義就讓人夜襲羽林衛,便是明證。
從今以後,自己要面對的,將會是一羣毫無顧忌,甚至喪心病狂的傢伙。
今天敢派人夜襲。
明天就敢率兵圍剿。
換言之,現在的劍南道,已經被人爲的變成了李瑁和褚明義之流的角鬥場。
沒有規則,沒有限制,各憑本事,不死不休。
而李瑁,毫無疑問是處於弱勢的那一方。
在劍南道,他毫無根基!
憑着一句“輕徭薄賦”的口號,之前還可以撬動民心,是因爲在百姓眼中,他的背後是朝廷,是陛下!
但是今後,沒有強大實力的支撐,這句口號,也就僅僅只是一句口號而已了,沒有人會因爲一句乾巴巴地口號,就捨生忘死的站到他的身後。
畢竟劍南道的百姓,還沒有被逼到不拿起武器反抗就只能等死的份兒上。
如果有個強大的傢伙站了出來,跟着他能喫香的喝辣的,那大多數人都會趨之若鶩。
但如果站出來的這個傢伙是隻弱雞,需要大家一起拼命,那大多數人只會罵他一句瘋子,然後繼續自己勉強還能過得下去的生活。
這是人之常情。
李瑁對此十分清楚。
所以他也很清楚,要想在這個角鬥場中成爲獲勝的那一方,只有一個方法。
那就是讓自己迅速的強大起來。
這是需要基礎的。
而眼下他能想到的基礎,除了自己腦子的那些東西,就是李白、元方、梅花內衛這些得力臂助和韋昭訓帶來的三千羽林!
所以,絕對不能讓這三千羽林就這麼被褚明義一口喫掉!
東、南、北三面都有大軍,西邊則是成都城。
三千羽林現在的處境,可爲千鈞一髮,片刻也耽擱不得。
必須馬上做出決斷,進行突圍。
至於之後怎麼辦……
那是之後的事情,先保住有生力量再說吧。
李瑁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小白、元方,立刻去打探軍情,務必在合圍形成之前找到最佳突破口!”
“韋將軍,你我二人速速回營,整軍備戰,天亮之前,一定要帶着這三千兄弟撤到安全的地方。”
……
……
成都城外,羽林駐地。
李瑁焦急的等待着李白和元方的回信,不過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在他看來卻像是過了整整一年那麼久。
好在全營將士已經披甲執戈,整軍待發。
看着這三千仍舊有些懵逼的將士,李瑁忍不住便是一陣後怕。
若是在天香樓前再耽擱上一兩個時辰,這三千羽林直到現在還毫不知情……
這些將士身爲大唐禁軍,卻在大唐的土地上突然被襲,只怕到死都不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許是看出了李瑁心中的緊張,韋昭訓便寬慰道:“殿下不太過憂心,這些兄弟都是跟末將上過戰場,出生入死的手足。”
李瑁卻是搖了搖頭:“怕就怕他們圍而不打。”
“將軍之前征戰,是有整個大唐作爲後盾的,自然不擔心後勤補給,但是現在……”
“呵呵,咱們可是如假包換的孤軍一隻,若是不能迅速突圍,尋到立足之地,遲早被他們耗死在這裏。”
韋昭訓便是一愣,隨即眉頭大皺:“殿下英明,是末將短視了。”
想得一想,又說道:“殿下,兵貴神速,依末將看,也不用等什麼消息了,什麼地方能立足,咱們現在就立刻朝什麼地方去。”
“末將不信益州駐軍能攔得住我們!”
韋昭訓這話說得也在理,但問題就在於,李瑁也不知道眼下什麼地方能夠立足!
文州、劍州和松州雖然都已經被自己搞過一遍,現在在這三州的官員和百姓無疑是支持自己的。
但還是那個問題,他們支持自己的前提,是自己有朝廷、有陛下作爲後盾。
眼下這個後盾不存在了,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冒着丟了腦袋的風險跟自己一起幹?
更何況,這三州算得上是劍南道最窮的地方了,物資貧乏,人口稀少。
真以這三州之一作爲根據地,或許可以生存下來,但那要何年何月才能掌控劍南?
自己哪兒有那麼多時間?
三年一到,要面對的可就不僅僅是褚明義之流了,李亨、王琚一旦插手,更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而且去到了這三州中的任何一州,那都屬於是在打明牌。
褚明義肯定跟着就來了!
根本就不會給自己時間和空間去發展壯大。
在這種情形之下,失敗的可能性遠遠大於成功。
自己到是可以拍屁股走人,隱姓埋名,跟着自己的人怎麼辦?
三州百姓怎麼辦?
看着他們去死?
李瑁自認做不到!
所以這三州是絕不能去的!
什麼地方能去,李瑁現在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能保住這三千羽林,就總會有辦法。
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去哪裏,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離開!
所以,消息,必須等!
他相信李白和元方一定能帶回有價值的消息!
這些考慮,現在是不能直接告訴韋昭訓的,如若不然,萬一就連他都動搖了,再來個臨陣變節,自己豈不是連這三千羽林都沒了?
遊戲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
李瑁無法接受!
就算這樣做有些自私,那也只能自私一把了!
更何況,就算他們現在綁了自己送到褚明義面前,也不見得就一定能活着離開劍南。
思慮及此,李瑁便又說道:“將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這三千羽林既然來了劍南,那就都是我李瑁的兄弟,我李瑁,絕不會拿兄弟的命給自己開道。”
“所以,消息一定要等,東南北三面,哪一面的敵人最弱,咱們就朝哪一面去。”
“只求能讓兄弟們保住性命,將來也好跟我李瑁一起建功立業!”
“衆將士,衆兄弟,我李瑁在此立誓,苟相隨,必不負,同患難,共富貴!”
這幾句話,他故意說得十分大聲。
雖存着收買人心的想法,卻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倘若將來真能闖出一片天地,生死相隨者,必不負之!
待得他話音落下,羽林衛衆將士果然眼露感佩,熱血激昂。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誓死追隨壽王殿下!”
頃刻間,山呼驟起!
“誓死追隨壽王殿下!”
“誓死追隨壽王殿下!”
在這氣勢驚人的呼聲之中,兩道身影便一前一後,鬼魅一般出現在衆人眼前,幾個騰挪就站到了李瑁身前。
前排的軍士嚇了一跳,立時就要拔刀護駕。
李瑁連忙喝道:“稍安勿躁,自己人!”
李白卻是眉頭一皺:“你又耍什麼嘴皮子了?”
“耍你妹夫,老子是在激勵士氣……我問你,從哪邊兒走最安全?”
李白便是一撇嘴:“從哪邊兒走都不安全。”